三十(2 / 2)

“江湖镖”范英明瞪了一眼闪地儿泼脚巴喀多济,然后提声对众人道:“加快脚程,今晚再不可夜宿三应跺齿窑了。”

严静姝今天断是不跟李四和魏荮安瞧稀奇、看新鲜玩了。

“我去热闹地方画个速写,拍些照片。”严静姝冲李四得意地比划了一下她的KodakVestPocket然后顺手揣进了上衣口袋。看李四没什么反应,严静姝悻悻地出了客栈。

其实李四注意了那个物什,李四爷猜似乎应该是照相机,但又不敢肯定,因为他所知道的照相机都是巨大一个盒子,还要装上燃爆药的闪光灯,这个可以轻松揣进上衣口袋的,能是照相机?如果不是,前边那个玻璃镜头的东西,又是什么?紧接着,第二个问题又钻进了李四爷的头脑,如果这是个相机那么价格一定不菲,而且不是一般中国人能容易得到的,这严静姝到底什么来路?真的像她的外表这么简单么?

且思且行,一声马嘶把李四爷唤住了,李四爷听出了这马嘶中的一万个不乐意,二万个埋怨。他不好意思的乐了,转身来到马厩,奔宵那畜牲见李四爷走来,便更加嚣张地用蹄子刨土,把槽里的草料用嘴巴甩了个满地,李四赶紧回房取了肉干下来喂了它一把,这黑厮几口吞下,依旧不依不饶,几天就这么圈在这槽间,溜也不曾溜,奔宵骨头有些刺痒难受。

“泼皮,这些天察案要紧,你再忍两天如何?”李四一边抚摸马头,一边甜着个嘴儿糊弄。那畜牲岂是好打发的?一嘴便衔住了李四爷的袖口。

“你若是放心,不妨把它借给我做脚力如何?”不知道什么时候严静姝也来到了马厩,想是在外面也听到了这黑畜生的哭喊。

“姑娘,这畜生泼皮得紧呐。”李四有些犹豫。

“有那骆驼吓人?”严静姝轻轻一伸手,那畜牲竟然一口松了李四的袖子,把个大马脸贴着严静姝的小手挨擦,李四爷也无奈何地笑了,把余下肉干递给了严静姝。

“姑娘仔细了,不听话就揍它。”虽然这么说,李四并没把鞭子给严静姝,而是单腿一个弓步给她垫一下脚,严静姝也不客气,左手套住缰绳并把住了马鞍,背部自然贴着奔宵的脖子,右脚一踏李四的大腿,左脚便掏进了镫,接着右脚往上一悠,然后就犹豫在了半空……李四明白了,手一掏她靴子底,往马屁股方向走了几步,将严静姝身子自然转过来,轻轻一送力把她就托上了马背。

“这鞍子没办法侧骑。”李四用一只手胡撸着刚刚那只手上的土。严静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衣兜里掏出个小手绢从马上递送到李四手里……容不得两个人再往来些废话,那黑泼皮一掉大屁股,黑扫帚似的大尾巴一甩,便钻出了马厩,“挟带”着严静姝一晃一摇地颠儿着出了客栈。

李四见到魏荮安是在个买油面儿茶的棚子里,魏荮安正吃到一半,见李四爷进来便对卖油面儿茶的说:“给他也弄上碗。”然后继续喝自己碗里的,过了会儿把筷子用嘴抿了抿,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子,喘了口气说道:“那个江湖标记是哪个门派的我这里没人知道。”

“但是,这里面肯定是江湖那拔子人又裹着进来了。”李四抱着胳膊分析。

“吴大队长挺紧张,别看白天张式,昨天晚上有些怂,他怕是冲着他来的。”

“因为他在店里有分肥?我倒是觉得这帮人冲着我来的。”

“此话怎讲?”魏荮安听了一愣。

“北京,我一接这案子就有人踪着。”李四下意识揉了揉左肩窝:“一路上也断没少了人跟着。”

“因为甚?是同一批人么……你小心莫烫了舌头,先吹一吹。”魏荮安看小贩递给李四爷一海碗热油面儿茶关心地叮嘱道。

“不像是同一批人,弄得我也挺糊涂,噫,好烫。”李四“嗦”着舌头回答。

“说让你先吹一吹,不过这油面儿茶必得这么烫着吃才好。”魏荮安端起自己手中的半碗又吃了两口:“那江湖标记我推断是前边踩盘子给后边负责杀人的留下的记号,哪个门派的你能查么?”

“得回北京,找马六先生。”

“对,他们三一处当年收录了整个江湖的暗号码子。”魏荮安不禁回想起马六爷:“那年出德胜门的关防还多亏了六先生,不然也跑不到这儿。”

“那一家子死前让人拷问过,身上的伤不像是光图财害命弄出来的。”李四言道。

“俄(我)觉得也不光是拷问,你看的尸身是乃们(我们)收拾过的,那砍法倒像是泄愤报复。”魏荮安斜眼看了看旁边忙活的小贩,然后压低嗓子:“太惨了,大队长的意思让乃们(我们)找到人,按江湖办,甭知会检厅了。”

“没那么简单,肯定咱们京、张两家的案子牵着同一伙子人,得把案子合着办。”

“你要不拿出上峰命令,这边肯定不会听你的,吴大队长和这苦主是有亲缘的,上次若不是俄(我)这条辫子,他能把你都办进去,那人原是个江湖上的匪。”魏荮安在凳子上伸了伸躬着的背。

李四紧着胡撸了两口,把碗交还小贩,对魏荮安说道:“得空回趟北京,但是之前许多消息还得摸摸,本来以为能逼出在北京杀人的王卜,这下线儿全断了。”

“这家人独少了那个表少爷。”

“武士英?”

“对,那个树上子弹是五连响打的。”

“不会是……”

“不会,估计多半是那帮凶人砍人的时候,武士英开枪逃了。”

“武士英至今没消息么?”

“没有,估计他知道对头凶恶,藏了。”

“如此说,那保甲里正应该听到枪响。”李四沉吟:“里正上次肯定瞒了什么,老魏,咱们还得找他聊聊。”

“你吃好了哇,吃好了咱们这就去。”

严静姝任着奔宵闲逛,在一热闹街道上,严静姝下了马,把缰绳系在一株柳树上,选了个景色适宜的角度,取下了画架开始写生。

街面上行人往来热闹,买卖兴隆,严静姝先把建筑认真描画,再把过往人物用速写记录,旁边的奔宵许是走累了,也不闹事,时不时挨凑过来,用个大眼睛瞅那画儿。

街道上,距离严静姝正前方四五十步远,一个妇人吸引住了她的目光,那妇人衣着不似街上众人或灰黑或五彩的,她外罩了一件藏青色中式坎肩,长度及膝,坎肩后襟包边是青花缠枝莲白缎子,坎肩里面是白色底的棉袄,上面蜡染青花蔓枝,棉袄看不出腰身,坎肩立领也围住了整个脖子,但是依然给人挺拔的感觉……

严静姝赶紧把她形貌用速写记录下来,忽见那妇人在一个卖炸糖油饼的铺面前停下,然后左顾右盼,趁着伙计不注意,快速把两张糖油饼放进手里提着的篮子里,再把篮子上面的布盖好,看伙计还在和别的顾客算账,就很从容地向着严静姝这边走来。

快到近前时,这女人似乎才发现了正在画画的严静姝,和画架子后面,冲着她一边咂咂嘴,一边摇摇头的脸上有小雀斑的女孩。女人略略笑了笑,不知为什么,这笑让严静姝有些心酸,那女人见严静姝并没有要告发自己的意思,就假装停下来欣赏似的看她的画,然后从篮子里拿出一张糖饼递给了严静姝。

也许是到饭点儿,饿了,严静姝竟然接过,咬了一口,味道甚是好吃,炸糖的焦甜香裹着油饼一丝淡淡的咸,就连身旁奔宵那黑厮也瞧出了馋虫,凑过马嘴来分了半张。

女人这才放踏实心,从从容容地走了。

留下严静姝,面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依然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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