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2 / 2)

门口的严静姝受不了这股血腥味,走下了楼梯,站在缉手段,也不好乱问,扛着杆大枪傻戳戳地站着。忽然,严静姝似乎发现了些什么:“你往旁边站站。”她冲杠大枪的警察摆摆手,警察犹豫着退了小半步。

“反了,往前。”

警察又犹豫往反方向挪了挪,“再往前,好了,别动。”严静姝看到了,在警察齐着脚踝高的墙上有个奇怪标记。一个六边形每个交点是个小圆圈,中间是一把刀……严静姝用笔临摹下来,又快步上了石梯,她不愿再进那个屋子,于是在外面大声叫道:“李警爷,胖警察。”

李、魏两人出来,严静姝把自己画标记的纸递上去,李四看了问:“哪儿找到的?”严静姝指指静姝指着的那个标记,然后相互一看,不约同说道:“江湖印记。”

关沟以前是隆镇卫、隆庆卫、延庆卫的治所所在,商人行旅、南北调换的官员往来不绝,车水马龙,当地人开店、放脚、小本生意……小成气候。民国新立,卫所兵丁不知所属,粮饷暂时无着,于是有的,就地经营生意安家落户;有的,不辞而别悄悄回乡;还有的,挟着武器不知哪里落了草,情况有些混乱,以前镇寨中供应吃住的地方现在随时变化着。在距镇寨里许,范师傅让大家先歇着,注意戒备,自己带着抹眉八臂灵猴朗嘎、钻腿儿靠吉道杰两人先进寨子中探探情况,拜个江湖码头。

山色如画,一个眉目清峻的后生递给王五一个水皮囊:“王刚答儿,渴了吧。”

“不敢,失国之人,王五而已。”王五感激地接过,“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皮囊里的水有股子热腥味,但是于王五爷来说,却感觉十分畅快。

“小弟高音宝,扈从司广卫,江湖搏了个诨名——锁滑车。”后生一抱拳。王五回了个礼,暗中猜测此,人膂力定有过人之处,善扑营本技——掼跤中有个练习的法门叫“滑车子”,即吊个大石磨盘子练腰腿臂力,十分霸道。《精忠传》中有个神力英雄叫高宠,枪挑金兵的铁滑车,此人姓高能让江湖送他“锁滑车”的诨号,估摸也是个“恨天无把儿”的主儿。

“今天见识了,咱老营御守翼的真一守,真乃虎贲也。”

“见笑了,许久不曾战阵,若非范总镖头提醒,险些中了贼人算计。”

“那贼人焉能奈何了王五爷。”旁边又凑过来一个伙计:“见过王刚答儿,小弟扈从司广卫,巴喀多济。”

“幸会。”王五也一拱手。

“当年杨家将在这儿大战辽兵,今天是咱王五爷力克群贼。”

王五见众人不闹生分,少了拘谨,一一与众人见过礼。

……

众镖师说着热闹,纷纷插言介绍四外景致:

“看,那远处是大神树。”

“这边,穆桂英点将台。”

“闪地儿泼脚,来段《杨家将》吧。”

“话说大辽国摆下天门阵,那穆桂英女娇娥戎装受命,率领杨家将大破辽兵,中军宝帐大纛旗高扬,点将台就在巨石上。”闪地儿泼脚巴喀多济一指远处群山继续道:“这山中生有古木名降龙,这才引出,深山请出降龙木,大破辽兵保太平……”众武师,喝水饮马,听着巴喀多济的神哨(吹牛扯闲),遥想当年穆桂英英姿飒爽,顿时觉得劳顿尽消。

“大镖头他们是干什么去了?”王五小声请教高音宝。

“这寨中江湖管事的是天马山曲大寨主,现在世道乱,各路诸侯都互不相统属的,大镖头拜拜山,访访寨子里是否还安生,夜里能否在此借宿。”

“原来如此。”王五点了点头,恍惚中,王五看到那辆带轿厢的大车,裹着的棉帘似乎从里面动了一下,王五问高音宝:“那厢车里装的可是人?”

“嘿嘿,那是江湖镖。”旁边的闪地儿泼脚抢着回答。

“何谓江湖镖?”王五一脸迷瞪。

“江湖镖就是江湖救急。”看王五爷依然没听懂的样子,巴喀多济又贫道:“江湖镖就是——甭问,哈哈。”

“绿林中的事,不兴打听,只管送到,不问是非,得人钱财替人消灾,多问招祸。”高音宝知道王五爷是实性子的人,于是在一旁解释。

“对,想挣这钱不?运的是枪还是烟土,是劫的官银还是死人……哈哈甭打听,给够你银子,上路。”闪地泼脚走到车前轻轻杵了杵棉帘:“这大车帘子,除了大镖头,谁掀砍谁的手。”巴喀多济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个鼻烟,缠丝玛瑙的瓶儿,象牙的小盖儿,他磕了一些在王五爷虎口上,然后又挑了些在自己小拇指上,堵住鼻孔,用力一吸,打了个颤儿:“嗯,适意。”盛情难却,王五爷也把虎口上的鼻烟凑到鼻孔一吸,清荷合混着麝香直窜顶门,王五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感觉肺门都张开了。

三骑马,由远而近,下马的范英明拧着眉头。他冲大家伙说道:“寨子里出事了,咱们得绕过寨子另找宿头。”

“出啥事了,大镖头?”闪地泼脚巴喀多济刚想打听,看到范英明身后的抹眉八臂灵猴朗嘎冲他摇摇头便住了嘴。

“江湖有变,大寨主怕护不了咱们周全,大家伙赶路吧。”范英明声音里带着焦虑:“高音宝,你还记得绕行寨子的路么?”

“记得,大镖头。”

“好,你和朗嘎换个位置,你做趟子手探路。”

“遵命大镖头。”高音宝上了马,手里抄着柄豹枪。

“加快脚程,日落前赶到宿头,不然就得露宿荒野了。”范英明也上了马。

“巐!”高音宝呼喝一声,在马上把豹枪舞个花儿,然后把枪攥插在马镫上的一个皮套中,小臂掏过豹枪上挂着的绳子,枪伏伏贴贴靠在身侧,又不影响骑马控缰:“合吾~”。随着趟子手一声呼喊,大队出发。

对侧山梁上,一骑,立高岗,一人蒙面,俯看沟中行进的镖车队伍,掏出一个竹箫和着风吹了起来:

起式三台令,正文阳关曲,曲中道:

憎苍蝇竞血,恶黑蚁争穴,

急流中勇退是豪杰,不因循苟且。

叹乌衣一旦非王谢,怕青山两岸分吴越,

厌红尘万丈混龙蛇,老先生去也。

暗合着汪元亨《录鬼薄》的词儿。

片刻远处山梁中亦传来南音相和,收煞为梁州曲重复了一遍:厌红尘万丈混龙蛇,老先生去也。

山沟中,镖队也模糊听到这南音如哭似嚎的声音。一来,镖队所处地势低洼;二来,山风猎猎,所以并不真切,只觉心中难受,加紧赶路。

山岗上蒙面骑士不在,只留山风呼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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