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2 / 2)

京师警察厅里江湖下处登记的册子,大龙拣主要的抄录了一些交与师傅。看罢,李四带上大龙先到厅里总务批了条儿,再到交通处领了两匹马,二人打马扬鞭奔了通县。

由外埠进京师,西、北方向从张家口经古城驿或从长辛店进北京;南走水路经通惠河,陆路走雄县霸县入大兴……都是四方入京城的咽喉要道。江湖下处也就集中在这些地方,通县处在京城漕运的重要通路上,以前漕帮把执得很紧,到民国,南方政党蓬勃兴起,旧时的青洪帮、漕帮、公口就都有些凋敝,但是江湖往来行走依然离不开下处。

官路上一转马头,县城和京城相接的村边上,有个烧酒铺,门口没幌子,全凭自己认,江湖下处——交通江湖的地方,只接待江湖绿林客,所以选什么地点十分关键,抬一脚能过府穿州,缩一脚就能藏身乡野。

李四和大龙把马拴在门口的木桩子上,挑帘入内。

三个当地警察正在柜台上翻登记的簿子:“熟(叔),拧们(你们)这后面少说得住了有一棚的人马,怎么才登记这么几个人?”领头警察的北京话夹着通县当地口音,外省人分辨不出来,乍一听都是北京官话,但是李四爷,老北京,开口一个“熟”(叔)就听出来了,地理原因通县话里面掺杂着河北、天津的发音。

“家走吧昂,杠个大铳子,就来吓唬熟(叔)?”掌柜的显然是警察本家长辈,根本不在乎:“你熟(叔)开的什么买卖,你知不道?登记?藏们(咱们)又不是开大车店。”

“民国了,熟(叔),上边要求必须登记。”

“别闹狗食,登记了你熟(叔)还咋做生意?”看警察还在那里磨磨唧唧,掌柜的又道:“黑起儿(晚上)让你搁搁(哥哥)陪你酒去。”旁边过来一个伙计模样人物,估计是掌柜的儿子,和警察带队的也是亲戚,走上前搂着警察亲亲热热向外拥,路过李四身边,一个端枪的警察看到便装的李四和大龙,不晓事地问了句:“干哈的?”

李四和大龙自是不把这地方上县城的警察放眼里,理都没理。

“问你俩,干哈的!”警察觉得受到了轻视,提高了嗓门。

“滚蛋!”

……李四本不想起事,刚把假笑浮上脸,准备现编现挂一套嗑儿,好糊弄走这地面儿的下级警员,谁想到身后大龙这一声“滚蛋”弄得李四爷继续笑也不是,往回收也不是。因为距警察的位置是李四在前,大龙在后,这炸了塔(恼羞成怒)的警察劈面一把就近便抓了李四:“老子崩了你……哎哟哟哟”这一连串的哟哟哟自是让李四把他撮弄的。李四虽然恼火大龙粗鲁,不晓事,但这警察上来就薅人,也不挑个人儿?李四爷,堂堂前善扑营准提翼的一等扑卫出身,功夫都是长身上的,那人双手一挨李四前胸襟,李四一手便把那警察的帽子胡噜到脸上,另一只胳膊压在警察双腕上,胸口一缩,屁股往下便坠,这警察双眼被帽子遮住,双腕被李四锁住,两腿又被李四用前脚顶着,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挣也挣不脱……若不是看在同是警察的份上,李四早把他扔出去了。

旁边那个带队的警察有些迟愣,另一个也犯了傻,自打穿上这身皮,杠上这杆枪以来真没见过老百姓敢动手的。

要说,还是店主东,江湖人,反应快,柜台下一摸,手中便多了柄铁尺,飞身便出了柜台,二话不说望李四便打,李四爷双手一松,身前警察便倒在原地,紧跟着后撤一步用脚下警察阻了一下店主,有了约莫一步的空当儿,后脚足尖飞起直奔店家抡铁尺的手腕,那店家力量使老,缩手回撤已然不及于是拿个千斤坠稳住,使另一只手伸过来拿李四爷的脚,这招名唤“举火撩天”本来是防上劈掌用的,店主经验老到临时用来化李四的脚,若这招得手,纵然自己手中铁尺被踢飞,但是李四也会被拔个筋斗。若别派武功飞踢,劲惯腿上,一旦踢出,力线便不可改,否则会因失去平衡而摔倒,偏李四爷准提翼的玄一守天生的刁钻功夫,眼见店主来撩,脚尖由绷改抬,膝盖也顺势弯了,力量传递的路径没变,还是由臀到大腿,但是因为膝盖这一弯便改了力的方向,脚尖躲过了对方的手,同时力量不会因为猛收而回传到自己身上把自己掼倒……

两个人瞬间这么交了一个回合,都知道了对方的手段,店主老江湖,便扎住了势子。李四又听到身后有人拽大枪的枪栓,他眼睛依然盯着店主东的铁尺,口里却说道:

“库里敢发你子弹啦?你这枪要响了,你和你们局长都得撸喽。”

店主知道他是说给身后拉枪栓的警察听,所以没言声。

李四也是诈一下,都身为警察,应当晓得厅里对枪械的严格规定,枪弹必须分开管理,不是紧急案情不发子弹,平常巡查有杆空枪吓唬吓唬老百姓足矣。

现在的情况,李四爷前边是手执铁尺的江湖下处店主,身后又有拉大栓的警察,也只好诈这么一下,水平就在这儿了。李四没说:“甭吓唬人,知道你没子弹”。要这么说,只算是寻常赌徒使诈,因为李四知道,警察厅关于枪械的规定是这个规定,而下边执行成什么奶奶样儿,谁也不好讲,万一这愣头青上了怂性儿,和自己赌气儿,真来一火儿,岂不倒血霉……所以李四爷直接告诉他的是结果:

“开枪,事儿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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