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1 / 2)

江湖中,师傅传授本事,徒弟用学来的本事走什么样的道,属于徒弟自己的事。保镖护院属于明挂子;高来高去、偷天换日的属于暗挂子。明挂子靠替人防暗挂子为生,暗挂子候着明挂子纰漏下手,两个行当互相为敌,但是又不能照死了掐,没了暗挂子,谁还请明挂子?没了明挂子,暗挂子只能在不确定里下手,全换成是出奇招下狠手的主家儿,贼都怵。但是明挂子,暗挂子大家又绝不能处成好朋友订合同按月分饷儿……还得是成天一个喊打,另一个蔫巴出溜地这么维持。

出了事,需要说合,需要坐下来把事儿和和气气过了,才能日后顺顺当当继续作敌人,这就是江湖。

虽然一个白,一个黑,但那是庙堂,在江湖你甭讲你的白,他别说他的黑,讲的是五湖四海。没有只字片文,凭的是心口代代相传,依的是事理人心。否则出门左拐您去庙堂,有法有规,有字有印,明镜高悬,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水至清了,鱼也就不爱待着了,人么,天生就是贱!所以庙堂一朝又一代换了又换,而江湖不姓张三不姓李四,一碗老汤似的越存越值钱,鱼缸再亮堂也是鱼缸,永远比不上江湖的水,浪打浪。

铁别子范英明来到了曹家附近的一个茶馆,茶馆邻着西四牌楼。江湖的鱼虾知道江湖的洞府,茶馆,江湖人叫牙淋窑。范师傅一进去拿眼一把合(观察),见北面有个清净的座儿,一个人在右边坐下,空出左边的椅子,桌上放了个茶杯。范师傅坐了上去,二话不说先把茶喝了个干净,抬着眼睛看对面的人,一个头扎乱绣紫苏乌头帕的汉子也正拿眼睛把合着自己,那人辫子还没剃,缠裹在帕子里,手边儿一杯茶,一个辣椒碟儿。

范师傅笑了:“在下,范英明……”

“铁别子,久仰。”汉子一抱拳

范英明知道找对人了。

江湖规矩,明挂子暗挂子不能合作开“公司”,必须泾渭分明地守在自己的营盘中,遇上急事儿要说和,只能来这茶馆,点壶茶,摆两个杯子,等着。如果对方阵营没派人来,你也不能往人家地方上找,往下就是死扛了;对方阵中有人来,敢不闻不问把边上茶喝了,就是江湖信任,可以接着往下聊……范师傅喝了茶表达了自己的诚意,信你没下毒,接着报了自己的号,这都是明挂子应当的气派,暗挂子因为干的活儿不招人待见,报不报名就看个人意愿了。

对方没报号,也没继续说话,而是给范师傅满了杯热茶。范师傅看到他手边的辣椒碟就已经知道这人平时没少犯事,想拿他的鹰爪子(捕快)少不了,这辣椒油是遇上侦缉队便衣时,随手泼出去用的暗器。

“我来是为厂桥的事。”

不用点太细,如果对方也是为这事来的,大家都明白什么事。如果对方听不明白,说明他不是为这事来的,大家找错了人,互相一笑,当什么事也没有,走请,但是千万别追着问。

“支挂子没规矩啊。”对方直接抱怨。

对上茬口就略过陈述事情经过和事主,直接谈条件。这样的江湖聊天纯是为了防侦缉队的暗探,警探为破案则必会弄清了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什么事,什么人否则稀里糊涂聊了半天价,讨问半天银子,北京城大了,案子多了,您知道赔的是哪出啊?了的是谁家啊?自是什么案子也破不了。所以只要对方一张嘴追问:“厂桥哪家的什么事?”则多半是探子,马上就把话支开,走人,即使误会了,日后两下阵营打了死仗,也是先坏了规矩的责任。

“这边按规矩先升了点,那边什么钢口也不答,阴着下黑手,什么意思。”那汉子兀自愤愤。

“不用说了,你买金创药,我修火上房,茶钱我们算,制钞五千我交给您,分多少份你们自己定。”

范师傅老江湖,价开得不偏不倚,汉子没话了抱拳拱手:“您铁别子名号在,曹府可保安宁。”

“明日,此时再请茶。”

“告辞,范师傅。”汉子站身走人。

这事就算谈妥了,接下来范师傅去找管家要银子,事儿已然揭过去,日后继续你上你的房,我守我家墙。

范英明估计着那人已经出了胡同,这才也起身唤茶博士:“店家,结账,两份茶水钱都算我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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