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浴血三八线(1 / 2)

一、占领汉城

收复平壤后,我们几乎没有一天的休整,就紧撵着美国人的屁股,马不停蹄地往南追赶。

沿途尽是美国人丢弃的坦克、大炮、卡车等重型装备,以及许多我们叫不出名字的各种战争物质。任何时候,猪肉罐头和牛肉罐头都是我们的至爱,谁能在快速追击过程中捡到这些好东西,立时会引得大家一阵兴高采烈的欢呼。而能够捡到一床美国人遗弃的毛毯或者大衣,同样是一件让人非常高兴的事情。毕竟在饥寒交迫的追击过程中,这些东西能够帮我们解决实际困难。

但是,由于大多数弟兄都像我一样孤陋寡闻,以至闹出许多暴殄天物的笑话。我记得是在平壤南边不到一百公里的地方,在一辆翻倒在公路旁边的十轮大卡车上,我们发现了许多装在铁皮罐子里的黑褐色粉状东西。好在莫先生和贾子建识英文,说这东西是西方人最喜欢的咖啡,他们喝这玩意儿就像我们平常喝茶一样普遍。出于好奇心,甘连长命令炊事班临时烧了半锅开水,他首先带头,与其他几个弟兄每人用开水冲了一大瓷缸咖啡。谁知才浅浅地喝了一口,就苦得一个个直皱眉头,直喊比平时喝的中药还要苦。结果大家将冲好的咖啡全泼到雪地里了。至于罐子里剩下的咖啡,侯指导员倒是让它们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他别出心裁地用它们在雪地里勾勒出一个个巨大的箭头图形,好为后续部队在错综复杂的地形中指示前进的方向。

还有一件事也让我们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那是离临津江不远的地方,我们同样在一辆翻倒在路边的美国卡车上发现了三个比汽油桶稍小一点的铁皮桶,大家用刺刀费力撬开以后,发现桶里面装着玉米面一样的黄色粉末,并且散发出浓浓的诱人香味。由于桶上面的英文标识被火烧毁了,莫先生和贾子建也一筹莫展,不知这诱人的黄色粉末到底是什么,结果大家将这些粉末撒得满地都是。这时刚好有一队南朝鲜俘虏从我们旁边经过,其中一个在中国东北待过、并且会讲中国话的俘虏用惋惜的口吻告诉我们说,这些东西是蛋奶粉,用开水冲了喝下肚子去,比牛奶还有营养。在那个时候,谁的话我们都可以相信,但唯独不敢相信俘虏的话。结果许多弟兄都没拿那个俘虏的话当一回事,悻悻然从铁皮桶旁边走开了。只有贾子建多了一个心眼,他从桶里抓了一大把粉末,追上那个多嘴的南朝鲜俘虏,非要他亲口尝尝。谁知那南朝鲜俘虏用嘲笑的表情朝贾子建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那一大团粉末给咽了下去。贾子建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跑回来,悄悄地告诉我和莫先生,说这些东西可以吃。在我们犹豫的时候,贾子建自顾自地将他那条早就空空如也的干粮袋装得满满的。我们虽然不敢相信俘虏的话,但肯定相信贾子建的话,于是我和莫先生以及其他几位弟兄,也接二连三地将各自的干粮袋装得满满的。我们的行为导致后续部队引起一阵哄抢,但最终被我们团政委给制止了。当他从贾子建口里得知事情的原委以后,随即命令所有的人将已经装进干粮袋的蛋奶粉重新倒回桶里,谁也不许带走一丁点。团政委还当场宣布,这些蛋奶粉将被送到后方医院,给那些受伤的弟兄们补充营养。结果我们所有的人都像馋嘴的猫逮着了一个猪尿泡似的,一个个空欢喜了一场。

为这事甘连长还将贾子建埋怨了好几天,说他好大喜功,自顾自将干粮袋装满后悄没声息地走了不就得了,干吗咋咋呼呼地招呼大家都往干粮袋里装。

到这个时候贾子建也是想哭没嘴巴瘪了,只是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若再遇到这样的好事,除了告诉我们几个,谁也不告诉。

只可惜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没有再遇到这样的好事了。

在我的印象里,自10月19日跨过鸭绿江,一直到我们开始强渡临津江前的十多天,我们始终没间断地在与美国人或者南朝鲜人战斗,既没有完整地休整过一天,也没有大规模地补充过任何弹药和给养。所有的人都像是一台战争机器中的一个不起眼的零件,虽然在心里一直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无法再支撑下去的地步了,但在这台战争机器的挟持下,一个个仍咬着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努力跟紧这台机器的前进节奏。几乎每次结束宿营,雪地里总会留下许多因寒冷和饥饿而奄奄一息的弟兄的身影。在顶着风雪的行进途中,也有许多弟兄悄无声息地歪倒在路边的雪地之中。对于这种情况,我们这些还能挣扎着勉强迈动脚步的人,早就熟视无睹了,除了偶尔有人大声呼喊一下卫生员,更多的人都带着一种沉重的心情,默默地从这些弟兄们的身边挪开,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加入到行军的行列。

一点没有夸张,在我参加的整个朝鲜战争中,我感触最为深刻的除了美国人强大的火力,就是无处不在的寒冷和饥饿。

过鸭绿江时,我穿的是一套新发的棉衣棉裤,里面除了一身粗布制作的衬衣衬裤以外,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但那个时候气温也就零度上下,所以我还能够忍受。过了平壤以后,过鸭绿江时新发的那些衣服早就千疮百孔、破烂不堪了,但气温突然一下降到零下三十度左右,这个时候,即使我再怎样努力,也无法抵御寒冷给我带来的痛苦。开始时,我那双不争气的手冻得又红又肿,即使想活动一下指节,也显得异常困难。再后来,我的双脚也肿得像两根不听使唤的木柱子,在行军时,完全不是在行走,而是一步步地往前拖。到了最后,我的脸上也长满了黑色的冻疮,成天到晚不停地往外流着又腥又臭的脓水。不知有多少次,我对自己能否坚持下去完全失去了信心,想象自己也会像其他的弟兄一样悄无声息地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再也不受寒冷的折磨和煎熬。像以前每次即将失去支撑下去的勇气时一样,莫先生再次给了我勇气和信心。他再次用信任的眼神看着我,说:“你要知道你叫祸害。既然是祸害,你就能够坚强地活下去。”虽然这个时候的莫先生在形象和精神上与我几乎是一样狼狈,但他仍努力装着对我以及他自己充满了战胜寒冷,坚持活下去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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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强渡临津江以前,莫先生竟然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床破烂的美国毛毯,他小心翼翼地用刺刀将毛毯裁成三块,让我和贾子建用裁好的毛毯将身子裹紧,然后再在外面套上棉衣。他自己也将最小最烂的那块毛毯紧紧裹在身上。虽然裹在我们身上的毛毯确实烂得不能再烂了,但看着莫先生得意的笑容,我突然感觉全身上下陡地一下暖和了许多。

至于在朝鲜战争中经历的那种饥饿,至今仍让我心有余悸。虽然在十多年的当兵生涯中,我没少忍饥挨饿,但只有在朝鲜战争中所经历的饥饿让我始终刻骨铭心。在以往的战场上,饿上个一两天,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但是在朝鲜战场上,自跨过鸭绿江以后,我感觉自己好像从没有尽兴地吃过一顿像模像样的饱饭,整天都是饥肠辘辘的,有时甚至饿得腿酸脚软、头昏眼花。刚入朝时,我们的干粮袋里装的尽是玉米面做的窝窝头。在温度较高的时候,这东西还能够啃得动,但是随着气温的不断下降,这东西就变得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了,咬上一口,硌得牙齿生痛。后来不知是谁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若想用这石头一样坚硬的窝窝头充饥,得提前将这东西放在怀里焐一下,待这东西的表皮稍稍松软了一点以后,再放在嘴里一层一层地舔。虽然这种方法特别费劲,但确实还能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在强渡临津江以前,后勤部门加强了对士兵伙食的改善,将原来的窝窝头全部换成了炒面。现在想来,这炒面也只有我们中国人才能发明,就是将小麦粉和大豆粉混在一起炒熟后,再加上一点盐就成。这东西比窝窝头要好多了,既不怕冷,也不怕热,干的湿的都可以吃,并且便于携带,一条干粮袋能够装上10多斤,吃一个星期没有一点问题。开始时,大家更多是出于新鲜感,也吃得津津有味,但吃的时间长了,也就乏味了,进而生出许多的怨言。其中贾子建编的一个带有怨言意味的笑话就让大家一连笑了好几天。他绘声绘色地说,住在北京的毛主席得知志愿军战士在战场上吃不上饭以后,特别嘱咐后勤部门必须保证战士们能够“吃好面”,谁知后勤部门将毛主席这句“吃好面”的湖南话听成了“吃炒面”,结果就大量地制作炒面,导致我们只得从早到晚不停地吃炒面了。

贾子建编的这个笑话很快传遍全连,谁知传到侯指导员的耳朵里以后,竟然为他换来一顿批评。侯指导员说贾子建是在扰乱军心,若在平时肯定应该受纪律处分。

“你要知道,这炒面是全国人民勒紧裤带才送到战场上的。再说了,这炒面比红军长征时吃的草根、树皮不知要强多少倍,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侯指导员一脸严肃地训斥贾子建。

贾子建没料到自己有感而发的一句即兴笑话竟然被侯指导员上升到了政治高度,当时一下紧张得冷汗直流。

不管怎么说,虽然大家对炒面颇多怨言,但在美国人心里,这炒面香喷喷的气味对于他们来说却预示着不祥之兆。我们后来多次听到那些美国俘虏说,他们只要闻到随着微风飘进他们鼻腔里的炒面气味,他们就知道志愿军要么在等着他们,要么正在准备对他们发动新的进攻。这些自视甚高的美国人,几乎到了闻炒面色变的地步。

…………

12月下旬以后,我们所有的工作都在为强渡临津江、攻占汉城做准备。

临津江是汉江的一条主要支流,全长二百五十多公里,江面宽达一百多米,两岸是蜿蜒起伏的高山。临津江中游的一段江面正处于三八线上,距韩国首都汉城仅仅七十五公里的距离,根据战役部署,这段江面成了我们军要突破的重要地段。

一一六师是全军的进攻尖刀,突破地点位于新垡和土井一线。我们一一五师的任务在于牵制敌人,进攻重点位于湘水里和仙女岩一线。为了达到进攻的突然性,自12月下旬开始,我们在江北岸的出发阵地上,充分利用丘陵、山包、灌木丛、小河沟和自然坡岸,构建了大量的简易隐蔽部和单兵掩体。此外,为了保证充足的进攻火力,上级还给我们各前沿部队补充了一定数量的老兵以及尽可能多的枪支弹药和各种物质,连我们颇有怨言的炒面,也给我们准备了够吃七天的数量。

在沿临津江一线的防御上,美国人充分暴露了他们自私自利的本性。他们将南朝鲜部队全部部署在沿江的第一线阵地上,而他们则只负责二线和三线阵地的防守。如果我们发动进攻,则第一波猛烈的炮火将不可避免地落在南朝鲜人的头上。

不仅美国人意识到了形势的严重性,就连南朝鲜人也感觉到战争的压力一天甚似一天。为了摸清我们的主攻方向,美国人不分白天黑夜,调动大量的飞机对我们的前沿阵地进行超低空侦察。好在我们土工作业无与伦比,空中侦察的方式让他们最终一无所获。迫于无奈,南朝鲜人竟然调派了大量的士兵和特务,利用各种地形,采用各种方式,企图渗透到我们的前沿阵地进行实地侦察,但最终被我们一一识破。其中最为惊险的一幕发生在进攻开始前的28日的晚上。当时披着白斗篷在前沿哨位上站岗的贾子建突然发现十几个穿老百姓服装的人,正从临津江的上游朝他所处的哨位鬼鬼祟祟地走过来。对方在无法回答贾子建的口令后,竟然抢先朝他开枪射击。激烈的枪声很快惊醒了我们全连弟兄,在甘连长的指挥下,我们充分利用伪装良好的掩体进行猛烈的反击,很快将这股南朝鲜士兵中的大多数打倒在雪地上。剩下的六七个南朝鲜士兵急忙逃到河堤下面,想从结冰的江面上逃到江的南岸去。谁知活该这股南朝鲜士兵倒霉,在照明弹朦胧的光线下,对岸阵地上的南朝鲜士兵竟然将这股惊慌失措的家伙当成了我们的弟兄,在一阵猛烈的重炮轰击下,这几个倒霉的南朝鲜士兵顷刻之间全被炸死在冰冷的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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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战争就是这么回事,当你在想方设法弄清对方的战争部署的同时,对方也肯定在绞尽脑汁地想搞明白你的战争意图。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美国人和南朝鲜人不断加强对我们的前沿阵地进行侦察的同时,我们也派出了部分精干的侦察小分队通过各种方式渗透到他们的前沿阵地,对那些明碉暗堡、雷区、屯兵场所以及江面的水深、冰层厚度等关键目标和关键数据进行细致的侦察和核实。为此,我们也牺牲、损失了大量的人员和武器装备。

强渡临津江的战斗在12月31日下午五点钟正式开始。

由于前期的准备工作较为充分,所以我们进攻前的炮火打击竟然破天荒地进行了整整二十分钟。不仅有普通的各式山炮、榴弹炮,甚至还有少量苏联人制造的火箭炮。炮弹不仅摧毁了南朝鲜人的表面阵地和工事,同时也引爆了南朝鲜人沿江布设的密集雷场,进而引发了一阵阵更为剧烈的爆炸。猛烈的炮火将对岸南朝鲜人的阵地严严实实地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整个大地都在炮弹的爆炸中剧烈地颤抖。无数南朝鲜士兵在冲天的火光中如掐了头的苍蝇一样四处逃窜。毫无疑问,世界的末日已经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从中午开始就在冰冷的战壕里等待冲锋信号的弟兄们,这时不可抑制地从掩体中站起来,一个个夸张地活动着已经变得麻木的身体,看着被我们的炮火映红的天空,兴奋得大喊大叫起来。

这个时刻,是在中共战史上被称为第三次战役的开始。

然而,在我们像潮水一样冲下河堤以后,即遭到对岸南朝鲜人残存火力的疯狂阻击,无数的轻重炮弹也雨点一样落在我们的人潮之中。炮弹掀起的冰块像一个个白色的冰柱一样,接二连三地在厚实的冰面上拔地而起。我的周围不时有弟兄被击中栽倒在雪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然而这一切丝毫不能减缓我们前进的速度,我们仍以强大的冲击惯性,势不可当地朝河的对岸冲了过去。

甘连长带着我们几乎冲在队伍的最前头。我的右前方是一直呐喊着的莫先生,我的左后方则是一声不吭的贾子建。在这如潮水般涌动的进攻人流中,感觉人类与生俱来的恐惧早已经不复存在,所有的人都是这股汹涌大潮中的一个水分子,你是恐惧也好,你是勇敢也罢,你都无法成为你自己。这一刻你唯一的选择就是随着这股大潮冲过脚下冰冷的江面,彻底消灭江对面仍在顽强抵抗的南朝鲜人。

当冲到江中间时,我们遇到了最大的困难。由于此处的水流速度非常湍急,加之对岸南朝鲜人的炮火集中对这处的江面加强轰击,结果沿中心处有二十多米宽的冰面被炸塌了,汹涌的江水挟裹着无数破碎的冰块在我们的眼前恣意撞击,激起一轮又一轮的浪花。莫先生大喊一声第一个跳进了冰冷的江水之中,我跟着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也跳了下去。虽然事前经过侦察,我们知道此处的江水深度最多只到我们的胸部,但是,在水流的巨大冲击力下,许多弟兄很快被冲倒了。在我踩着江底,咬着牙往前蹚的过程中,我的周围全是在水中扑腾的弟兄,那种感觉好似一锅沸水中无数上下起伏的饺子。在我好不容易蹚到对岸的冰沿时,由于手脚都不能使上力,结果怎么努力也无法爬上那滑溜的冰面。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我的大腿上托了一把,借助这股力量我一使劲,终于将自己的上半身挪到了冰面上面。在感觉踏实下来后,我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发现托我的人竟然是侯指导员。此刻,他露在水面上的头部满是鲜血。他吃力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从水中伸出手来朝我挥了挥,就随着众多在水中挣扎的弟兄被汹涌的江水冲走了……

在冲上对岸没多久,我的身子就开始不听使唤了,感觉整个人像被人紧紧塞进一只狭小的铅桶里一样,不仅沉重,而且无法迈动脚步。我发现周边的弟兄全像我一样,像根木头一样直直地、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前冲,这迟缓的动作就像后来电影中的木偶或者机器人。在他们被敌人的子弹击中时,也不像以前那样软软地瘫倒在地上,或呼喊或挣扎,而像是一块块沉重的木头一样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后来我才弄明白眼前这让我目瞪口呆的一切。原来在我们爬上江岸时,已经被江水浸透的身子在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下瞬间就被冻住了,整个人立马像穿上了一件又重又硬的冰甲。

上岸后第一个被我打死的南朝鲜人确实死得有点冤枉。当时我正气喘吁吁地冲到一座已经被炸塌了一半的碉堡前面,这个三十多岁、个子不高的南朝鲜人正惊慌失措地从碉堡里逃出来。他端着一支冲锋枪,看到近在咫尺的我时,一下子吓呆了,大瞪着恐惧的眼睛,竟然忘了扣动扳机。我虽然身子不听使唤,但头脑还算清醒,几乎不假思索地扣动了扳机。然而不管我怎样用力,扳机仍然一动不动。在明白整个枪身都被冻住的一刹那,我没有迈动沉重的脚步,而是将身子往前一倾,借着身子突然前冲的惯性,将枪上的刺刀使劲扎进了这个可怜的南朝鲜人的胸口。与此同时,南朝鲜人手中的枪也响了,但子弹却全部射向浓烟滚滚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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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从这个被我刺死的南朝鲜人身边坐起来的时候,我仍然为这个南朝鲜人突然的迟疑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在我仔细看清自己的身子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只是一会儿工夫,我被江水浸湿透的棉衣、棉裤上竟然结了一层厚厚的透明冰甲,远远看去,肯定像极了身着盔甲冲锋陷阵的古代武士。难怪这个倒霉的南朝鲜人一下被我吓呆了。

归功于我们的炮火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也归功于南朝鲜人的战斗力极其低下,更归功于弟兄们前仆后继、视死如归的牺牲精神,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战斗中,我们就顺利地占领了南朝鲜人苦心经营日久的沿江阵地。剩下的南朝鲜人如丧家之犬般往汉城方向逃去。

在阵地上做短暂休息时,我与莫先生、贾子建等几个弟兄围着一堆柴火边烘烤湿透的衣服,边漠然地看着后续部队的弟兄押解着三十几个南朝鲜俘虏清理战场。我们看到这些南朝鲜俘虏两人一组搬运我们阵亡的弟兄时,完全不像是在搬运尸体,而更像是在搬运一根根沉重的木头。他们费力地将这些尸体搬运在江边,然后面无表情地像堆放锯好的木头一样,整齐地码成一堵半人多高的墙,以等待江对面收容部队的到来。这些弟兄们的身子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甲,在暗淡的火光中,散发出一股股让人心悸的光辉。

此情此景,我的心头不由得一热,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在这里,我不想有意贬损眼前这些南朝鲜士兵,但是在与我交过手的敌人中,不管是日本人,还是美国人,抑或后来遇到的英国人、土耳其人和菲律宾人等,我始终认为南朝鲜人是最没有战斗力的。虽然他们手持的武器比我们不知好多少倍,但是当面对我们时,他们的精神和意志仿佛怕见阳光的雪人遇到太阳一样,顷刻之间就化为一团污水。确实,他们在与我们的战斗中除了逃得比谁都快,可以说是一无是处。由于头脑里牢牢刻上了这个印象,以至事隔多年以后,我仍在心底瞧不起这些嘴劲远胜过心劲的南朝鲜人。

在强渡临津江后,我们全军随即撵着南朝鲜第一师的屁股,马不停蹄地直逼汉城。

在我们强大的攻势下,由于南朝鲜人的防线像雪崩一样瞬间瓦解,导致据守第二道防线的美国人和英国人直接暴露在我军的进攻面前。我们三四五团配合从正面突破的一一六师在回龙寺一带与美军二十四师一部遭遇,在歼灭部分美国人以后,又在釜谷里一线围住了大股英军。

釜谷里是距离汉城仅三十公里的一个小镇,是通往汉城公路上的一道重要的三岔口。为了保证堵住往汉城方向逃跑的敌人,上级命令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及时占领这个小镇。连续追击虽然是我们的强项,但是,面对为避免被歼灭而亡命逃跑的敌人时,我们的追击往往显得特别吃力,并且所取得的效果也时常不尽如人意。毕竟我们是在饥寒交迫的窘境下,单凭一双脚与敌人的汽车轮子进行赛跑。在紧张的奔跑途中,饿了,我们从干粮袋里抓一把炒面胡乱塞进嘴里,渴了,我们抓一把路边的积雪放进嘴里匆匆润湿一下。在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撑下,饥渴已经根本无法阻挡我们前进的步伐。许多弟兄因精疲力竭而昏倒在地,也有许多弟兄实在跑不动了,人虽然躺在雪地上,但仍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为前进中的弟兄们呐喊助威。

由于整个三八线一带,敌我双方已呈犬牙交错的复杂态势,敌人根本无法发挥其空中优势。无数的飞机在我们的头顶盘旋俯冲,却没有一架敢朝地面上的人流、车流投弹扫射。

3日黎明时分,一一六师的一个团到达釜谷里外围。谁知最先冲进镇里的一个连误将敌人的“一个联队”听成了一个连队,进而在匆忙中发动了进攻。在激烈的攻防中,这个连的弟兄们感觉这仗打得不对劲,后来通过一个老百姓了解,才最终明白与之交手的敌人并非“一个连队”,而是整整一个团,并且交战的对手也并非美国人和南朝鲜人,而是货真价实的英国人。

这确实是一场糊涂仗。由于是天亮以前攻入镇里,加之对周围的地形不熟悉,最终导致镇周围的有利地形几乎全被英国人占领了。更让人气恼的是,英国人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态势,这更加助长了他们与我们一决高下的决心。

这不,天亮以后,英国人在飞机和坦克的支援下,向我们的进攻部队发动了疯狂的反击。在敌人猛烈的轰击炮火下,兄弟部队坚守的阵地已经明显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

我们连在3日中午时分匆匆抵达釜谷里外围后,随即配合兄弟部队加强对已占领阵地的坚守。整个下午,在兄弟部队的配合下,我们连连续打退了英国人的四次进攻,最终像钉子一样坚守在满目疮痍的阵地上。

在这里,我必须将我们打退英国人第三次进攻后全连所处的险境向大家介绍一下。

在英国人刚刚退下去之后,甘连长突然发现全连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了,他大声告诫大家要节省弹药,将英国人放近了才开火。听到甘连长的惊呼声,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弹药,竟然仅剩下一个弹匣的子弹,手榴弹也只剩下最后一颗。我看了一下旁边的莫先生,他也只剩下半匣子弹了,正茫然地四下张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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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已经弹尽粮绝的贾子建突然自告奋勇地要求到英国人的死尸堆中去搜寻子弹。没待甘连长批准,他就冲出了阵地。但是,当他在五十米开外的敌人尸体堆中爬来爬去时,被敌人的机枪手发现了。随即敌人的轻重机枪子弹有如雨点一样朝他泼洒过来,直打得尘土飞扬、火星四溅。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贾子建这个曾经被全连弟兄们笑话的白面书生,经过不长时间的战斗锻炼,竟然变得如此老练。只见他像一只灵猫一样,从一个弹坑跳到另一个弹坑,不断地避开敌人的密集火力。后来,他用一根树枝撑起自己的帽子不停地晃动,借助敌人被迷惑的一瞬间,最终安全地返回到阵地上。

我们凭借贾子建从敌人的尸体堆中带回来的十几条子弹带和一大堆手榴弹,最终打退了英国人的第四次冲锋。

我们配合兄弟部队一直坚守到后续部队的到来,最终将一个整营的英国人歼灭在釜谷里。事后我们才得知,我们所遇到的英国人可不是一般的部队,而是大名鼎鼎的皇家来复枪团。这个团以善于打阵地战而闻名,其官兵的军服上都佩戴着一只绿色老虎的标志。后来,我听说在以后的一次战斗中,皇家来复枪团印有那只绿色老虎的团旗被兄弟部队缴获了,至今仍陈列在北京的军事博物馆里。

釜谷里的战斗结束以后,我们全连最为得意的要数贾子建了。他因在整个战斗中表现突出,特别是在全连陷入弹尽粮绝的绝境时,冒着生命危险从敌人的尸体堆中搜集弹药,最终保证全连打退了英国人的第四进攻,为此,他在火线上被发展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对于贾子建获得这一殊荣,我倒是没有丁点儿吃醋的感觉,毕竟我这人一辈子就这副德性,既没有追求,也没有理想。但是莫先生心里却老大不高兴,因为我知道自攻克天津后,他至少五次向侯指导员递交过入党申请书,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他至今仍未被批准加入。

“瞧他那副得意劲,再笑下去,不定要将下巴笑掉了。”那天甘连长向全连宣布贾子建被发展为中国共产党党员时,莫先生黑着脸,在队伍下面酸溜溜地嘀咕道。

1月4日清晨,我们随着一支侦察部队悄然进入了汉城。

这天是一个难得的阳光明媚的大晴天,但整座城市在漫天的火光和浓烟的笼罩下,仍显得阴沉沉的。从规模上看,汉城不仅比平壤要大许多,而且房屋建筑也更加高大。从满城的断壁残垣上看,如平壤一样,美国人在撤退以前进行了有组织的破坏。特别是城东的金浦机场方向,在我们进入城区以后,熊熊燃烧的大火仿佛将整个天空点燃了一样。听来不及逃走的南朝鲜警察说,这些大火是美国人在逃跑前销毁那些来不及运走的航空燃料、凝固汽油弹以及堆积如山的军用物质所造成的,已经烧了整整两天两夜。

刚入城时,我们发现有许多老百姓在冒着烟火的街道上往墙上张贴写有“欢迎中国人民志愿军”汉字的标语。这些标语恰好覆盖在那些写着英文字母的旧标语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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