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进军东北(1 / 2)

一、广州受降

攻占八莫以后,盘踞缅甸北部的日本人失去立足之地,只得全线往南狼狈溃逃。照理,我们中国驻印军和中国远征军应该趁此大好时机,一鼓作气往南进攻,彻底消灭残存的日本人,收复整个缅甸。但是,由于缅甸原本属于英国人的殖民地,他们出于一己之私,容不得我们中国人过多染指,以致我们中国军队只得在缅甸南坎一线收住强劲的进攻势头,使剩下的已成惊弓之鸟的日本人从缅甸南部最终得以逃脱。对于英国人的这一自私自利的蛮横做法,弟兄们虽然一个个义愤填膺,但也只得忍气吞声。

既然不能往南消灭缅甸南部的日本人了,那我们只得打道回府,国内有更多的日本人等着我们去消灭。结果,在密支那集中休整一个月以后,我们新一军接到上面的命令,从缅甸先期返回云南,然后从云南进入广西,准备进攻盘踞在广东一带的日本人。

从密支那到云南,从云南再到广西南宁,一路上,应该是我这一辈子中少有的最惬意、最自豪的日子之一。不谈沿途老百姓对我们的盛大欢迎,单就我们的行军规模和气势,就让所有的弟兄们一个个气宇轩昂、志得意满。军官们一个个表情肃穆,军容整齐,全都乘坐小巧灵便的美式吉普,而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则一律搭乘高大威猛的美式十轮大卡。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中,夹杂着许多体型硕大的坦克、炮车和弹药车。漫长的滇缅公路上,机声隆隆,灰尘蔽日。眼前所见的,不只是一支坚不可摧的抗日队伍,同时是一股勇往直前的钢铁洪流。在内心里,我时不时怀疑自己所见到的一切,经过多年艰苦卓绝的战斗,曾几何时,我们竟然变得如此强大,如此风光。

一路上,我们几乎是高唱着新一军军歌往前开拔的。时至今日,我不仅能够哼唱这首歌的曲调,并且还记得那气吞山河的歌词: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每当高亢嘹亮的歌声响起,所有弟兄的心中都激荡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气,誓将在中华大地上猖狂肆虐的日本人全部消灭干净。此时此刻,谁都坚信曾经不可一世的日本人,已经真正成了秋后的蚂蚱,没有多少时日疯狂了。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胜利会来得这样突然。8月份,我们在广西南宁北郊正进行攻打广州的战前准备,突然传来日本人投降的消息。虽然对这一天我们充满了无尽的渴望和企盼,但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们仍感到万分的突然和震惊。那天下午,我们正在一座废弃的煤矿里演练工兵爆破等战术技能,营里那个长着一双眯眯眼睛的小个子文书突然通知我们到驻地紧急集合。我们在驻地前面的操场上还没有列好队,眼镜连长几乎是一路小跑地登到队伍前面那个土台子上面。多年来,眼镜连长始终是一个稳重的人,即使是天要塌下来,仍然一副泰然自若、不慌不忙的模样,但这天却显得有点失态。

不知是因为过度兴奋还是因为刚刚跑了较远的路,他脸色红红地站在台子正中间,剧烈地喘息着。在呼吸稍稍平息了一点后,他将垂在额头上湿漉漉的长发往边上捋了一把,挺直腰身大声喊道:“弟兄们,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双眼泛着激动的光泽,扫视着台子下聚精会神的弟兄们,不像在卖关子,而更像在等待着弟兄们的反应。

今天他到底怎么了?弟兄们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因为在生死与共的这几年当中,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大家谁也没有见他如此激动过。

“知道不?”他猛地挥了下手臂,大声喊道,“小鬼子投降了!”

偌大的操场上有那么一刻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随即却有如万顷波涛般剧烈地沸腾起来。

在这里,我无法形容弟兄们当时情不自禁的各种言行举止,只能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平铺直述地展示在大家的面前。若在平时,我们列队站好以后,若没有长官的正式命令,谁也不敢在下面窃窃私语,更不敢私自解散队形。但是,此刻,大家在听到眼镜连长宣布这个有如惊雷般的消息时,整个队伍立时像炸了窝的马蜂一样,在瞬间乱成一团。有的弟兄相互搂抱着、捶打着,彼此之间大声说着谁也听不清楚的话语;有的弟兄径直冲到台子上面,将手舞足蹈的眼镜连长抬起来,呐喊着,一下一下地抛向空中;有一个弟兄将台子后面旗杆上的青天白日旗扯了下来,裹在自己的身上,疯了一样围着操场边跑边喊;更有五六个弟兄,竟然坐在操场中间的泥地上,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没有像其他弟兄那样在突然而至的喜悦面前变得癫狂。我的脑子里开始是一阵空白,根本不敢相信这一消息是千真万确的。后来,我默默地走出欢呼的人群,软绵绵地倚靠在操场旁边一棵大榕树斑驳的树干上。我呆呆地仰头看了看天空,天空瓦蓝瓦蓝的,一缕白云在头顶上睡着了一样,轻轻地伸展着自己轻柔的身姿。我又看了看远处隐没在薄雾中的城市和村庄,没有经过战争洗礼的它们是那样的美丽和安详。我又看了看脚下的土地,茂密的杂草丛中,无数不知名的野花迎着明媚的阳光,吐散着淡淡的清香。最后,我用额头在粗大的树干上使劲撞了撞,慢慢飘落的树叶以及隐隐的疼痛感,让我最终明白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而在此期间,我虽然早就泪流满面了,但我依然没有一点儿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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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莫先生走到我的身旁,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说:“祸害,我们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我朝他点点头,由衷地说:“我们总算可以回家了。”

莫先生好像对我的回答有点诧异,他怔怔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又将目光转向仍然在狂欢的操场,说:“为了这一天,我们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可不是。”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又痛苦地摇了摇头,“只可惜那么多的弟兄没能等到这一天。”

“是的呀。但不管怎么说,这代价是值得的,毕竟我们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莫先生感叹道,一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也慢慢地流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莫先生当着我的面流眼泪,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他很快从激动中恢复过来,憨厚地朝我笑了笑,拉着我的手说:“不要想那样多了。走,与大家一道疯一下吧。”

我和莫先生还没有走近欢乐的人群,陶成达就乐不可支地从人群中跑出来,将我们拉进这狂欢的人群之中。确实,这是一场属于男人的真正狂欢,没有含蓄也没有矜持,有的只是疯狂的发泄。大家忘情地呼喊,尽情地跳跃,想尽一切能够想到的办法,努力地将心中压抑许久的激情散发出来。脱下的衣服、摘下的钢盔,扔得满地都是。扬起的漫天尘土,遮蔽了操场上的一切。激昂的军号声、口哨声、跺脚声以及疯狂地敲打行军锅的声音,在明朗、空旷的天空中四处回荡。

我们没有章法的狂欢延续到傍晚时分再次掀起一个高潮。这主要是临近村子里的老百姓敲锣打鼓地舞着两大两小四头狮子,自动加入到我们狂欢的队伍之中。一时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使这原显单调粗野的狂欢队伍增色不少。

这天的狂欢一直延续到晚上十点多钟才慢慢散去。在此期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吃晚饭,也没有一个人私自离开队伍去做与狂欢无关的事情。熄灯以前,我一个人在操场旁边的一个石礅子上坐了好一刻,静静地想着自己永远也想不完的心事。一轮明月像个巨大的银盘一样静静地悬挂在清冽的夜空之中,无数的蝙蝠像精灵一样在头顶、树丛间无声地穿梭。清凉的晚风像一双温柔敦厚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这曾经喧嚣狂热的世界,仿佛在喃喃地述说着那些悠然逝去的漫漫岁月。今天下午发生的这一切,让我突然感觉到,我们每一个人原本都是充满激情的,只是这激情在战争的桎梏中被无情地压抑了,而一旦战争的桎梏被打碎,这激情就会像火山一样迸发,谁也没有能力压制和阻挡。毫无疑问,在过去的岁月中,我们活得很累,很艰难,也很痛苦,但是,我们坚持了,忍受了,抗争了。苦心人,天不负,被鲜血渗透的胜利最终属于我们!

…………

我们在南宁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直接向广州开拔。上面给我们下达的任务是,到广州接受日本人的投降。

由于我们新三十师是后续部队,所以一直到10月初才经玉林、梧州抵达广州。这时候,新三十八师已经早我们一个月到达广州,已经完成诸如受降、换防等任务,所以我们的任务除了维护城市秩序和治安以外,更多的是收缴日伪军的财产以及看守那些等待遣返的日本人。我们营驻扎在越秀山一线,根据团里的命令,定期到市区进行例行巡逻。

虽然当兵已经有整整七个年头了,但是由于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广州这样并没有经过战争过多摧残的大城市,所以对于看到的一切,有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都感到非常新鲜和好奇。高低错落的楼房,宽阔整洁的街道,光怪陆离的各色招牌,衣着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都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我觉得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过得像神仙一样,充满了幸福和满足。同样是人,为什么他们能够过得这样有滋有味,而我们就必须在战争中吃苦受累,而且必须以生命作为代价去换取那些胜利呢?每每冷静下来,我时常为这个问题所困扰。最终,我还是觉得冥冥中的造物主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在进入广州初期,由于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因而难免闹出一些让人尴尬不已的笑话。其中我与冷莽子竟然将两个学生背着的乐器当作可以杀人的新式武器而不住盘问那件事,让弟兄们一连笑话了好几天。

那天下午,我与冷莽子带着一个班的弟兄例行巡逻到一所大学旁边时,见到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急匆匆地从学校的大门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身材较壮实的背着一个黑色的大皮箱子,另外一个稍显矮小的则背着一个圆筒似的东西。不知是行迹可疑,还是背在背上的东西太显眼,冷莽子没有丝毫犹豫,就带着弟兄们上前拦住了这两个年轻人。

看到全副武装的弟兄们,两个年轻人显得非常紧张。

“箱子里装着的是什么?”冷莽子大声问道。

“乐器。”年轻人小声回答。

“将箱子打开,我们要检查。”冷莽子说。

两个年轻人迟疑地看了冷莽子一眼,慢慢地将背上的箱子取下来放到地上。出于习惯,冷莽子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将冲锋枪对着他们,厉声说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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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年轻人手忙脚乱地将箱子打开了。那个圆筒状箱子里装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喇叭状的东西,说是唢呐吧,唢呐又没有这样大,说是部队的军号吧,军号又没有这样精致。那个大皮箱里则装着一个长着一条长长尾巴的暗红色木匣子,从尾巴上一直延伸到木匣子底部的几根金属丝在阳光下发出炫眼的光芒。

“这些是什么东西?”冷莽子问道。

“长号。”稍显矮小的年轻人胆怯地回答。

“大提琴。”身材较壮实的年轻人一脸疑惑地回答。

“做什么用的?”冷莽子问。

“演奏。”两个年轻人同时回答。

我相信冷莽子跟我一样,从没有见过眼前这稀奇古怪的乐器。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步田地,他仍得硬着头皮询问下去。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冷莽子越往下问,竟然越将自己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什么是演奏?”他继续一本正经地问。

两个年轻人相互迷茫地看了一眼,然后那个身材壮实的年轻人用双手做了一个弹琴的姿势,说:“演奏就是弹曲子。”

“这东西能够弹曲子?”冷莽子黑着脸,用脚踢了一下那个大皮箱子。

两个年轻人没有再说话,弯下身去取箱子里的那两样他们说的什么乐器。在他们摆弄乐器的时候,弟兄们如临大敌地将他们围在当中。这当儿,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围了上来,将我们以及那两个年轻人全围在中间。

那两个年轻人迟疑地看了冷莽子一眼,然后开始演奏了。没想到,曲调刚从那乐器里出来,就刺激得我全身的血液一下开始沸腾起来,原来他们演奏的竟然是那首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义勇军进行曲》。

谁知那两个年轻人的演奏才开个头,就被冷莽子粗暴打断了:“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于是那两个年轻人闷声不响地将乐器装进箱子里,然后慌不迭地从人缝中挤了出去。离我们十多米远以后,我听到他们用广东话说了一句什么。那个时候我一句广东话都听不懂,但从他们说话的语气和表情我可以判断,他们是在骂人,要么骂我们是一群土鳖,要么骂我们是一群乡巴佬。

回到驻地以后,我们都拿这件事笑话冷莽子。他倒是脸皮特厚,大大咧咧地说:“这有什么好笑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句古话在这件事上被我们诠释得淋漓尽致。

至于其他能够让人笑掉大牙的故事还有很多,在这里我就不一一叙说了。

…………

在广州的三个多月中,日子确实过得惬意,平日除了根据任务进行定时定点巡逻,再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考虑到我们在战争中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作出了那么多的牺牲,现在胜利了,也就暂时用不着过过去那种刻板的军营生活了。所以,上司规定除巡逻时间,其他时间我们都可以自由活动。唯有四条规定必须严格执行:其一,不许扰民;其二,不允许单独外出;其三,外出不许带武器;其四,晚上十二点以前必须回到驻地。上司虽然对我们体贴有加,但真的轮到出去玩时,我们又觉得特别乏味,因为我们所谓玩,无非是逛逛街,吃些小吃,再就是看看电影。在那段可以称得上是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我虽然还能够适应,但冷莽子等几位年纪稍大的弟兄就有点吃不消了。比如,他们抱怨最多的是,广州有那么多的美女,但他们眼巴巴地无法摊上一个,直馋得口水滴答。看他们谈起女人时一个个色眯眯的模样,我绝对敢肯定,如果没有严格的军纪约束,他们什么缺德事都做得出来。这种欲火中烧的日子在难熬中挨过一段时间以后,他们对广州城中涉及花街柳巷的事情竟然摸出了一些门道。听说有几个胆大的弟兄竟然在外面找到相好的了,一块儿逛公园,一块儿下馆子,一块儿看电影,快活得不亦乐乎。至于会不会做那种苟且之事,谁也不知道。冷莽子得知这些似真似假的消息后,更是火急火燎的,成天抓耳挠腮、魂不守舍。我和莫先生看在眼里,心里直觉得好笑,但谁也不去点破他,只是在耐心地等待着,看他下一步会有什么举动。果不其然,在12月下旬的一天中午,我们刚吃过午饭,冷莽子就神秘兮兮地将我和莫先生喊到一个偏僻处,小声问我们:“你俩下午有事吗?”

我和莫先生心知肚明,异口同声地告诉他:“没事。”

“那今天下午我带你们到一个好玩的地方去。”冷莽子掩饰不住一脸的兴奋,向我们夸张地吹了一声口哨。

我们虽然不知道冷莽子所说的好玩的地方是哪里,但看他那一脸兴奋样,相信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于是我们跟在他的身后,由着他将我们带到哪儿算哪儿。

让我和莫先生感到十分吃惊的是,冷莽子对周围的大街小巷特别熟悉。这不,他既不从大街上走,也不往人多的地方去,而是尽往偏僻的小巷里穿。这样左穿右拐,很快就将我和莫先生转得糊里糊涂了。约莫穿了大半个小时以后,我们总算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地方,就是那座漂亮热闹的汉民公园。以前我与其他弟兄来这儿玩过。但冷莽子并没有在公园里停留,而是带着我们从公园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直接穿了过去。出了小巷子,我们就见到一栋隐藏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榕树丛中的木质小楼。这栋小楼古色古香的,所有的廊柱、门窗都漆成朱红色。蓝色的琉璃瓦在暖和的太阳光下,不仅显得异常柔和,也显得特别与众不同。小楼大门前的台阶上铺着厚实的红色地毯,走在上面像喝了酒一样,有点飘飘然的感觉。大门的右手边挂着一幅用粉红色绢纱织成的招牌,上面用浅绿色的丝线织出“品香居”三个醒目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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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跟着冷莽子踏上地毯那一刻,一股浓烈的脂粉味就扑鼻而来。也就是在这一刻,我和莫先生几乎同时明白冷莽子所说的好玩的地方是一个什么地方了。千真万确,当时我的脑子还真的闪过一丝犹豫,但是,几乎是在一瞬间,那一丝犹豫就被强烈的好奇心给驱散了。

大门后面一个巨大的红色茶几后面坐着一个五十多岁、脸色浮肿的女人。当看到我们时,她那睡眼惺忪的眼睛猛地一下睁开了,并闪过一丝惊慌。我们一身笔挺的军服肯定吓着她了。冷莽子咳嗽一声,故作老练地走上前去,轻声与这女人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后,轻佻的笑容立马浮现在她那张浮肿的脸上。接着,这女人大着嗓子用广州话往里面喊了声什么,就有一个涂着厚厚口红、穿着紫色旗袍的年轻女人从里面一扭一扭地走了出来。

“将这三位兄弟带到二楼去,一定要服侍好。”那女人吩咐道。

于是冷莽子在前,莫先生居中,我在最后面,蹑手蹑脚地跟着那个年轻女人从大厅右边一架呈螺旋状的木质楼梯上到了二楼。那年轻女人将我们安排到紧挨着的三个房间里以后,吩咐我们稍等片刻,小姐等会儿就到。然后她轻飘飘地像朵云彩一样离开了。

我待的那个房间只有二十来平方米大小,靠墙一张巨大的木床几乎占了房间一半的面积,其他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小圆桌和两把小圆凳。那张巨大的木床上没有我想象中的被褥和枕头,只是皱巴巴地铺着一张已经变得色彩斑斓的旧草席。正对床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全裸的美女出浴图,看上去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窄小的房间里没有开窗户,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像多年未见阳光的地窖里的那种霉味。

在我忐忑不安地坐在圆凳上等待的时候,冷莽子推开门小声地叮嘱我:“完事后在下面的大厅里会合。”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怪模怪样地朝他笑了笑,点了下头。

十分钟不到,一个身材粗壮、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女人进了房间。这女人有三十多岁年纪,穿着一件绿底红花的紧身旗袍,头上又黑又浓的头发用一根浅绿色的丝带紧紧扎在脑后。那件旗袍穿在她壮实的身子上,感觉几乎要被撑破了,这样反而将她腰上的赘肉以及那又圆又大的屁股勾勒得一览无遗。

这女人将门关上后,径直走到呆若木鸡般的我的身边,伸手就解我身上的衣扣。我像被火烫了一下似的,急忙拦住了她,连连说:“别慌,别慌,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但这女人好像没听清楚我说什么,在稍稍停顿了一下后,仍坚持要解开我的衣扣。

这次我紧张得站了起来,一连往后退了几步。

我的窘态肯定引得这女人十分的好奇,她用那双没有一丝光泽的眼睛朝我看了片刻以后,竟然咯咯地笑出了声。没容我在她那放荡的笑声中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女人就如老鹰抓小鸡般扑向我,竟然将我整个人抱了起来。我虽然压低声音喊叫着、乞求着,但这女人仍将我像扔一袋土豆一样给扔到那张脏兮兮的床上。紧接着,她用她那又圆又大的屁股重重地反身骑在我的肚子上,任凭我手脚并用地不停挣扎,她仍三下两下就将我下身的长裤和短裤全给脱了下来。然后,她在我的肚子上转了半圈,面朝向我,开始从下往上脱她的旗袍。虽然我在不停地乞求着、挣扎着,但很快映入我眼帘的这个强悍女人胸前的那一大堆赘肉,让我犹如吃了绿头苍蝇一般恶心得呕吐起来。正在兴头上的这女人肯定没有料到我会有如此反应,在她稍稍走神的那一刻,我一使劲,竟然将她掀翻在床上。

我从床上跳下来,一边呕吐,一边抓过自己的长裤手忙脚乱地套在身上。然后,我拉开房门,疯了一样跑到走道上,径直往楼下逃去。然而,我还没有逃到楼梯口那儿,我听到那个女人在我背后大声喊着什么。我扭过头,发现那女人竟然光着身子从后面追了上来,她边放肆地大笑着,边夸张地挥舞着手里一团什么东西。我定睛一看,差点晕了过去,原来她手里挥舞着的那团东西竟然是我的那条短裤……

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尝试嫖娼的经历,想不到最后竟然以这种惨不忍睹的形式结束。回到驻地后,莫先生和冷莽子虽然没有笑话我,但我一连几天始终沉浸在强烈的挫败感中,既不与人说话,也不到外面四处走动。我不知道自己面对女人时怎么会这样狼狈。是生理方面有问题吗?我觉得不可能,因为平日里那些属于男人的所有特征我一切正常。那问题只能出在心理方面了。因为我没办法在脑子里抹去对梅子的美好记忆,而这些美好记忆与现实中的丑陋和龌龊相对应时,我的所有欲望和冲动在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烟消云散。老话之所以说宁吃仙桃一口,不啃烂梨一筐,前提条件肯定是知道了仙桃的滋味。对于我而言,梅子就是我的仙桃了,而那个肥胖的女人,充其量只是让我大倒胃口的烂梨了。

好在现在日本人投降了,而我也实实在在地活着,那么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实现离开梅子时在内心里所说的那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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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我竟然为自己能够从那肥胖女人身下逃出来而感到万分庆幸。不是吗?毕竟自己没有被那些烂梨玷污。

那以后,我心里的唯一期待就是能够早点回家,能够早点见到梅子!

二、我们别无选择

原以为日本人投降了,那么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解甲归田,回到阔别日久的冉家坝,也可以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梅子。然而,自己毕竟是一个普通的小兵,也就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这不,到了1946年2月下旬,我们就接到命令,全军抓紧时间整顿军备,准备乘船奔赴东北。

得到奔赴东北的消息以后,弟兄们的情绪显得非常不满,毕竟经过八年的浴血奋战,好不容易将日本人打跑了,照理也应该有个喘息的机会。现在倒好,喘息的机会没了不说,还得千里迢迢奔赴遥远的东北。至于到东北具体干什么,上司并没有明确告知我们,这让大家原本不满的情绪逐渐变成了激愤,有些沉不住气的弟兄开始在私底下骂娘了。

这个时候我的情绪已经坏到了极点,但性格决定了我不会像其他弟兄那样通过骂娘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为此,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不知偷偷哭过多少次。在周边的弟兄们中,我发现唯独只有莫先生一个人显得非常高兴和兴奋,因为打回东北去,是他当年当兵打日本人的唯一动机和目的,也是他能够在九死一生中坚持活下来的力量源泉。现在好了,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倒是冷莽子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到哪儿都一样。

离开广州前的几天晚上,久未露面的眼镜连长突然约了我、莫先生、冷莽子和陶成达到驻地外不远处的一个小餐馆里小聚。这个小餐馆位于一个小巷子里,门面显得非常破旧,但他们的招牌菜煲猪手做得非常有特色,弟兄们空闲时也三三两两到这儿小聚一下。

多年来,这是眼镜连长第一次约我们一块儿小聚,所以大家都非常激动。特别是陶成达,更是受宠若惊。

香喷喷的煲猪手及其他几碟小菜上齐后,眼镜连长直截了当地告诉大家,他要暂时离开我们了。我们都没有想到他约我们小聚的目的就是告诉我们这个消息,心里都有点儿失落,特别是在我们正准备往东北开拔的前夕,他突然要离开我们,大家心里陡地一下像失去了什么似的,感觉空荡荡的。也难怪,这么多年以来,眼镜连长始终是我们的主心骨,不管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还是机械呆板的日常生活中,只要看到他,或者感觉他就在身边,我们心里就觉得踏实。

“到哪儿去呢?”莫先生问。

“陆军大学学习。”眼镜连长说。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冷莽子喊了起来,“从陆军大学一毕业,那就不是营长了,最小也是一个团长或者师长。”

“可不是,这可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我附和道。

但眼镜连长并没显得十分高兴,他苦笑着摇摇头,皱着眉头说:“我倒没将这事看得特别重。只是现在突然要离开生死与共的弟兄们,心里有点不舒服。”

还是莫先生善解人意,他将眼镜连长面前的酒杯倒满,也依次将我们面前的酒杯倒满,说:“老话说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这是往高处走哩。你有所建树,不仅是你自己的造化,也是我们弟兄们的造化。再说了,指不定哪天我们又聚到了一起,在更高的位置上,你更方便关照我们哩。所以,我提议,我们大家共同干了这杯,祝贺你不断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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