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阿玄(1 / 2)

相州怪谈 北白川 5458 字 9个月前

阿福盯梢沈安宜的事儿,没出两天,就被沈临鑫逮了个正着,四五个小厮兜头套上麻袋将他好一顿打,五花大绑地丢在沈清乾脚底下。

阿福有骨气,死扛着不肯供出沈清乾,要紧牙只说自己爱慕沈家大姑娘,这才日日在院中流连。

沈临鑫大怒,连带着将沈清乾一块儿禁了足,说是春闱将至,若无必要,就在书房专心读书为上。

这一绑,荀娘算是彻底没了沈安宜的消息。

荀娘日日坐在暖榻上,对着清虚道长的瓦罐发愁,如今安宜的院子被封的如同铁桶一般密不透风,她纵然有药,又如何送进去呢?

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沈临丰起身关上了窗户,荀娘长叹一口气,【你还是觉得我多事了?】

沈临丰身影顿了一顿,转身将烛火放到床头,他坐在荀娘身侧,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荀娘,我们像以往那样过日子,不好吗?有些事儿,何必计较得这么清楚呢?】

【临丰,我不是计较,也不是疑心,这是我亲眼看见的,是会要了安宜的命呀!今日缄默不言,来日若轮到你我头上,你还打算跟在你大哥身后,任他为所欲为吗?】

沈临丰皱着眉头,裹紧了衣服,【成日里死啊活啊,神啊鬼啊的,安宜是他的亲女儿,他能这么作践自己的女儿吗?】

【不说安宜,那清乾呢?你打算一辈子养在大房吗?】

沈临丰语气越发不耐起来,【养在大房怎么了?如今提起他,谁不夸一句人中龙凤?大哥是将他养坏了还是怎的?荀娘,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变了?我只是不想再过往日的糊涂日子了!】荀娘冷笑一声,吹灭了灯,【教人豢养在后院儿,没有思想,没有是非,猪狗一样的日子,我早过得够了!】

沈临丰背过身去,不再理会。

荀娘抹了把眼角的泪,她头一次觉得,深冬的夜,这么凉。

床头悬挂的一串儿雄黄香囊,像风铃一样摇摇晃晃地,她看着出了神,脑中有画面闪回,一些不想记起的事儿,却在她脑海里生根发芽,怎么赶也赶不走。

荀娘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幼宜身上的雄黄味儿。

裙摆那样脏,还有血,她见过那条蛇。

回忆一下子打开闸门,将她汹涌包裹起来,她想起很久之前的雪夜,她亲眼看着沈临鑫摸黑进了屋子将她迷晕,她问幼宜,幼宜却笑着说没人来过。

其实她醒来的时间,比幼宜想象的要早得多。

醒来的时候,沈临鑫已经不知所踪,她睁开眼,看见幼宜亲手将她床头的香囊换了一个。

幼宜什么都知道,却在她身边缄口不言,幼宜到底是在保护自己,亦或是,帮凶?

自己送给她的香囊,她从来没带过,自打她开始在房间各处撒雄黄之后,幼宜来房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她看得出,幼宜强忍着,却依旧受不了雄黄味儿。

这些细碎的片段止不住地往荀娘眼前涌。

日子再往前倒一倒,这一切或许早就有了端倪。

她西山遇险之后,曾偷偷拓下幼宜那块羊脂玉盘上的金光神咒四处求证,最终在一家典当行里被告知,那玉盘上刻的压根儿不是什么金光咒,只是一个错误百出的百寿图罢了。

那道金光,又是什么呢?

幼宜来到自己身边,又是为的什么呢?

荀娘觉得自己身处困局之中,就好像案板上的鱼肉,头顶悬着几柄银光乍现的铡刀。

她握紧枕边的瓦罐,似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合上了眼。

*

后院第一支红梅开起来时,沈安宜的肚子已经勉勉强强盖住了脚尖,走起路来,坠得腰生疼,后来沈安宜也不再下地了,日日躺在床上,数着日子熬。

不过十几天的功夫,肚子像吹皮球一样迅速隆起,皮肤上隐隐浮现出橘子皮一样的纹路,围着腰长了整整一圈儿,沈安宜觉得,自己离开膛破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这天如往常一样,门外的小厮将饭菜放在门口,就转身落上了锁,沈安宜端起饭菜,心里想着,如果有下辈子,自己一定不要再做女人。

【不,下辈子我还是不要做人了,做人太苦了。】

【小安宜在怨我吗?】

他又来了,沈安宜没有说话,男人在她面前坐下,斟了一杯酒。

【我答应过你,长生不死,你哪里有什么下辈子呢?】

沈安宜冷笑,放下碗筷,【阿玄,我时日无多,你能不能在我临死前,跟我说几句实话?】

那男人没有名字,常常是一身玄色衣衫,安宜便“阿玄阿玄”地叫他。

阿玄摇着头,无奈地笑了笑,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你还是小时候可爱些,长大了,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我。】

沈安宜抬眼看向他,十五年了,比起第一次见他,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指节的皮肤已经干枯发裂。

【你病得越来越重了,你不该对我心软的,阿玄。你从我身上取了元神,便不必再日日受天雷的煎熬。如果我死在五岁那一年,我或许会觉得死了是我命不好,而你偏偏给了我十五年,让我看清,活着才是最大的折磨。】

阿玄皱着眉,仰头灌下一口烈酒。

为什么没有杀她,他自己也说不清。十五年前,他渡不过天雷的劫数,天雷劈在身上,离七寸命穴只有四指,他修行散尽,再成不了蚺。

蜷缩在极寒之境,他浑浑噩噩,终日不见天光。

直到一日,龙女庙坍塌,一个凡人为换取长生之术,甘愿献出自己的女儿,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元神一旦进入她的身体,便会汲取精血,疯狂生长,不出数月,元神长成,她肠穿肚烂,而他不必再惧怕天雷劫难,也能顺利飞升成蚺。

他见她可怜,便入了梦,问她想要什么。

她说她想要变成男儿,这样阿爹就不会日日烦闷了。

他迟疑了,至于为什么会迟疑,他思前想后,归结为自己修炼了近千年,也总该有点儿人性吧。

可是他低估了天雷之苦,伤口日日像火一样炙烤着他,烤得他形容枯槁,痛不欲生,疼得受不了了,他便去看看她,看她一天天好起来,看她坐在闺房中,乖巧地长大。

他以为她会和父亲一样,向往长生不死,就逗她,【安宜长大之后,做哥哥的新娘子,将来莫说得病,能和哥哥一样,长生不死呢。】

可谁知,她却说,【长生不死没什么好玩的,我只想有个人能来陪陪我。】

十五年了,他确实陪了她十五年。

安宜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不再追问,缓缓躺回床榻上,摸着肚子低声问,【阿玄,阿爹杀了那么多人,他死了,会下地狱吗?】

阿玄站起身来,走到沈安宜身后,将她缓缓用入怀中,像小时候一样哄着她,【你想要他死吗?】

沈安宜把头靠在阿玄的颈窝处,【做梦都想。他入了地狱,我要到判官前头去告他,告他不配为人父母,再入轮回,一定不要再有人做他的儿女。】

阿玄轻声笑,【好厉害的丫头。】

沈临鑫没有得到长生秘术,便将怨恨归结在沈安宜的头上,那一日,他甘愿承受天雷之苦也要救下的小姑娘,就这么被他阿爹,生生打死在血泊里。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将古滇国的借尸还魂之术告知沈临鑫,借他的手集齐了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皮,又要他以安宜作为试验的对象,等两盏长明灯寻齐之日,他便将元神放入安宜体内,届时即便安宜身死,却可保灵魂不灭,只不过换个身子,依旧可以日日伴他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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