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个观众的精神链接正式载入之前,会有一段五分钟左右的等待时间。

【雁雁！你的储存卡怎么回事？？】

X71的机械音都带上了点惊慌失措，它无法进入人的私人精神图景领域，但可以进入这种在星网的基础上构建的精神空间。

【可能是有谁看我不顺眼,把我的盘弄坏了吧。】尚惊雁随口提出一种可能性。

老实说,这个突发事故刚刚的确有一瞬间把她吓到了。只不过她第一反应是以为真物团终于来找她的麻烦了，而不是怕接不上流程。

星际的电子设备性能都太好，她串过来这么久就从来没遇到过死机、黑屏、闪退等等上辈子经常遇到的问题，也没听说过周围人会遇见,所以来之前压根没考虑过这种情况。

储存盘突然故障的可能性可以直接排除,大概率就是人为的。

是学生干的吗？这素质也太差了，过后一定要和祖凌薇提议一下整顿校风。

X71还是很着急，如果它能具象化的话,现在已经在团团转了：【要不要雁雁你还是把盘插上,让我尝试恢复？我的手册上写了，如果宿主愿意分给我一定心跳值的话,我可以获得权限接入现实世界的星网。】

【不必。】尚惊雁直接拒绝了。

储存盘里存着的是场景、人物等固定数据，筑梦师发挥时只需要安排它们动起来,按照既定的故事轨迹走。

原本的数据已经读取不出来了,垃圾留着只会碍事。更何况，她觉得，就算能读取出来里面的数据多半也已经被动了手脚。

不过……X71原来是可以介入现实的吗？

这番对话和尚惊雁的念头转动总共只发生了不到一分钟，她很快就沉下心思，专注于即将面临的挑战。

X71见状,也不敢再出声，深怕打扰到尚惊雁。

尚惊雁从来没试过“无基础构架直接上”的路演,但是,她觉得自己可以。

……

“……我在自己的作品里所运用的恐怖手法,其实已经有许多人进行过分析了，今天这场讲座我不会一一去仔细讲解，但会给出几种常见的方向。”

敖青雪于梦境之中睁开眼睛，只见所有观众都变成了一个个半透明的人形轮廓，站在一个和会议室类似的房间里，每个人手边都有一个小电子屏可供做笔记。

尚导的展示环节会给大家举例说明具体的恐怖手法，通常来说，演讲者为了省时省力会直接从自己的过往作品中截取，她有点期待看到“熟面孔”角色。

“第一种，也是最常见的一种，称之为‘jupscare’。就像这样。”

随着尚惊雁的话音落下，会议室的场景变为了纯然的黑暗，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张涂着油彩的、笑容满面的小丑脸，并伴有尖笑和轰然巨响的bg。

“卧槽！”

敖青雪听到四下都有人不受控制地惊叫出声，她虽然心里一突但还是忍住了，毕竟看过这么多部作品，耐受力比较高。

不过……敖青雪第一次发现，代表喜悦的小丑居然也可以这么吓人！

而且，尚导用的居然不是她原有的作品素材，那是重新捏了场景和角色，敖青雪有种超出期待值的惊喜感，四舍五入，她这不就是看到了尚导的新作吗？

小丑从黑暗中跳出来，迈着滑稽的舞步，手里牵着血迹斑斑的气球。离得近的观众都倒抽一口气，连忙往后退。

“跳跃式惊吓是最直观有效的一种惊吓，相信大家都被朋友这样开过玩笑吧？从你的后面走过来，突然拍一下你的肩膀：嘿！”

众人因这个贴近生活的举例而发出笑声，敖青雪想到了《邪神》，尚惊雁发表的第一部作品，原来那里面的惊吓很多就是Jupscare。

“但是，”尚惊雁话锋一转，“它也是最低级的一种惊吓，用得多了，会让观众感到厌烦。就如同朋友和你开这样的玩笑开得多了，就会受到你的警告。”

“但这并不意味着Jupscare不能用，只是我们需要包装一下它，比如，加上递进，利用观众的放松心理。”

周围的场景变了，小丑的身形破碎消失。

观众们来到了一个废弃的游乐园中，暮色笼罩，乌鸦站在摩天轮上鸣叫。正所谓细节见功底，这儿地上的荒草、生锈的旋转木马、海盗船上的不明污渍……都让敖青雪身临其境，心里发毛。

她本以为只有恐怖主题乐园那样的游乐园才会让人害怕，万万没想到，普通的游乐园变得老旧之后也这么诡异。

这回出现的角色是个学生，她扣紧书包带子，一步步走向旋转木马，表情惊疑，步伐谨慎。

旋转木马忽然没人碰就动了起来，发出夹带电流声的歌谣，闪耀的彩灯破了几个，没能全部亮起，bg变得悬疑、压抑，敖青雪的心也高高悬起。

学生看了一圈，可是并无异样。正当松了口气，她转过头时，却正对上了小丑大大的笑脸，bg也登时一炸！

这次连敖青雪也脱口而出一声惊呼，旁边有人被吓得直接起跳，慌不择路抱住了她哭道：“我的老天鹅啊好吓人！”

只是在惊吓之外，敖青雪也立刻想到了尚惊雁作品里的好几个镜头，有种醍醐灌顶之感，心道原来是这样！某某地方用了注意力转移啊。

“当然，也可以加上注意力转移……”

场景再度变幻，而接下来，她每一次举例，观众当中都会爆发出一阵惊叫的浪潮，可是那两千多个电子屏上的笔记也都没有停止。

敖青雪听着听着，只觉得敬佩之情越来越深，尚导的这场讲座不说是倾囊相授，至少也是手把手教了。

她相信，此时此刻一定有不少人心里生出了和她相似的念头：说得好透彻、好诱人，那是不是，我听完回去也可以试一试恐怖风……？

……

会议厅。

尚惊雁表现得太淡定了，因此压根没人注意到她拔出储存盘的小动作。

进入精神空间之后，人会像睡着一样闭着眼睛，从台上到台下此刻都是一片酣睡，这场景单看有些瘆人，但接引的工作人员已经习惯了。

她通常会趁机调整一下站姿，揉揉酸痛的胳膊，然后替讲解者整理一下文稿。

工作人员上前正了正尚惊雁的文件，无意间一瞥，一声“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尚导她怎么只戴了链接仪，没接入储存盘？？

台下。

祖凌薇早已看过了尚惊雁的稿子，还替她进行了一些修改，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内容，所以现在并没有戴上链接仪，而是坐在座椅上观察着会议场中人的反应。

很不错，都很沉浸，证明小尚成功控住了场……

她正暗自点头，却看到台上的工作人员一路小跑下来，附耳对她说了什么。

“什么？！”祖凌薇一下子坐直了，睁大了眼睛。

她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储存卡，插入自己的光脑调试，半晌沉下了脸。

不仅读取不出来，而且强制恢复之后，里面的数据是一片空白，屏幕上只有一只正在烧香的卡通黑猫。

这是储存盘直接被调换了！

在讲座开始之前，有一个在台下的调试环节，只有那个时候储存盘可能被人调换。

“去调监控。”祖凌薇压低声音说。

监控很快送到了她面前，她把时间调到那个时候，就看到黑发的少年人晃晃悠悠地走近角落的调试台，假装不小心碰掉了资料，笑嘻嘻地道歉捡起来。而储存盘就混在了那堆散乱的文书里。

祖凌薇眼里带上了明显的怒意。联梦大还从来没发生过性质这么恶劣的事，堪称是丢人现眼！

……

尚惊雁的讲座时长有四个小时，而展示环节有一个小时，是最后一个环节。

整整60分钟，她的讲解都流畅完美，敖青雪甚至还看出其中有几个很明显的临场发挥。

比如其中有一处，尚导就抽取了她互动，用于讲解游戏。那一整段都是贴合敖青雪来设计的，绝不可能提前准备好。

像这样的临场互动相当考验筑梦师的水平，还能最大程度增加观众的惊喜感，一般路演里出现一处就够吹很久了，而敖青雪数了数，尚导至少运用了三次。

展示环节结束，不少人迫不及待就上星网repo起来。

【我得真心实意叫一声尚导，今天的讲座真的是干货满满，太有诚意了。】

【尚惊雁的台风好迷人……天啊，她真的只有18岁吗？我看得腿软，直想叫姐姐。】

【心跳值的开场太好了，直观地让我感到了震撼，我心服口服！】

【这么牛的吗？？楼上上，你的ID我记得，你之前还在说她资历太嫩了[惊恐]。】

【过去的四小时发生了什么？都没几个人repo，别告诉你们真的沉浸了四小时吧！！】

【我追了一个主播的现场直播，我也要叛变了，对不住！尚导太厉害了我只说一次。你们快把展示环节的录像也上传，这一个小时我等得好焦灼啊！】

【啊啊啊我变成迷弟了，尚惊雁我爱你！！】

【我的天，这场讲座录像我要回去反复看十遍，今天来的太值了。】

【呜呜我感觉我今天听这场的时候，全程平均心率也有105……尚导，我的尚导！】

讲座的讨论呈爆炸的态势增长，而当尚惊雁的五分钟谢幕致辞结束、会议大厅灯光亮起时，黑压压的学生们“呼啦”一下就全部涌了上来，把她团团围住。

“尚导，您讲的太好了！”“我特别喜欢您讲‘恐怖是人类本能追求’的那个部分……”“尚导我可以问个问题吗，刚刚有个地方没听懂……”

线上看到厉害的作品和线下直观感受到精神力和人格魅力是全然不同的体验，尚惊雁用实力征服了联梦大学子们，经过一场讲座，众人的情绪已经完全变了，连称呼都自动变成了“您”，是对待敬仰者和前辈的态度。

会议厅里一时人声鼎沸，学生们激动了一会儿，总算恢复了联梦大人的素质，自觉安静下来排成两队等待问问题。

敖青雪当然也在队伍里，她的心跳随着排队跳得越来越快。

就差一个了，好近！

这个距离，敖青雪能够清晰地看到尚惊雁手臂上的黑羊纹身细节，还有侧脸低垂的睫毛，她连睫毛也是灰白色的，像用银丝雕出来的一样漂亮。抬起时，底下的绿眼睛如同湖水，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前一个同学星星眼地离开，轮到敖青雪了。她对上尚惊雁的脸时，本来想好的问题一下子全忘了，脱口而出一句话：“尚导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我喜欢你好久了！”

尚惊雁一愣。

敖青雪：“……”

好丢脸啊！！

周围响起善意的哄笑，敖青雪脸爆红，赶紧把电子屏和纸质笔记本递出来：“不是，我说错了，当我没说……”

谁知，尚惊雁好看的眼睫微微一弯，露出一个笑容来：“可以啊。我好像知道你，你是那个叫青色雪的主播，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