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1 / 2)

离了康庄大道,进入怀来卫境内,行了约么十八九里地儿的样子,快到县城了,据县志载:“怀来虽区区百里,西屏宣镇,东蔽居庸,北当枪竿,滴水崖之冲,南护白羊、镇边城之险,前代列戍屯兵之重镇”元人揭傒斯有诗赞怀来:

落日开平路,怀来古县城。

数家惟土屋,万乘有行宫。

雪拥关山壮,尘随驿马轻。

长桥并人立,还爱此河清。

的确是“北门锁钥”。它的周围散落着沙城堡、新保安、土木堡、矾山堡、榆林堡。这些地方对于李氏镖局众武师来说皆是熟悉的去处,但是现在局面有些波谲云诡,南北议和推了个临时大总统,后边戏怎么唱谁心里都没个谱,谁心里可又都搁着个小九九。地方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周旋,国不国民不民的嘴上先应着,枪还是握自己手里踏实。民国目前没个统一的国家军队,谁当政谁手里的枪就国字头。服装上基本还是当年清国新军的装置,先凑合着用,说是革命军就是革命军,说是北洋镇就是北洋镇,服装就是戏服,枪可是真家伙。

到底走哪条路,夜宿在哪个堡子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

“话说牛鼻子老道刘伯温,出关到此地。”镖局队首,大镖头范英明拉着几个趟子手在合计路线,后面巴喀多济在歇马驻车等候的众人当中来了这么一句,权当做诗感叹,然后就接不出下句儿了,便仰脖就着皮囊咕咚咕咚喝凉水。

“出哪个关,函谷关?”赶车的汲井泉斜倚在大车上有的没的。

“老子出的是函谷关,刘伯温出的是居庸关,见此地山势奇险,四望藏风纳水,老道一高兴,叫怀来吧,就这么怀来了。”

“雪拥关山壮,尘随驿马轻。”前面和范大镖头商量路线的高音宝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见众人闲聊到这里,便随口念了首当年背过的诗中,目前唯一记得的一句,“大家起来了,准备走。”

“路线定了?”汲井泉翻身坐正。

“定了,绕点远,几个堡子能不惹就不惹。”高音宝拨正了马头言道。

“这年头,谁都想往自己手里划拉些实在货。”巴喀多济看了看一溜大车。

“你以为咱们这一路上防的是狼还是虎?保镖,保镖!防的就是人!”后边车上嵇淞然阴阳怪气搭了句腔。

“对,情况不明能躲人远点就远点。”巴喀多济回答。

“这山中狼是咱护家的犬儿;这林中虎是咱守仓的猫儿。”

“关山雪不消,风赛手中刀,无心费评章,万里任逍遥。”

车队右侧的倪晃胳膊缠着绷带还吊在脖子上,扬着脖子,悠着嗓儿唱了上半句,众人齐声和着唱了下半句。

十七人顿觉神清气爽,劳乏顿消。

“合吾~”

趟子手朗嘎一抖田单,升点儿。

车队,出发。

王五爷虽然还不会唱这众人的歌谣可听得内心直热乎。他听得出来,这是京城流行岔曲儿的调儿,词儿填的真是豪气干云,不知作者何人。

众人兴致刚刚激昂了没到片刻,车队又停了,王五在后面远远看见,那路口中间平添了一小队兵丁,前边范师傅正与他们理论着。

这伙兵丁,立领军装左右缝着黄布领章,领口以下是铜扣,但不是开的扣眼儿,而是老式扣绊式栓扣,滚裆裤扎口儿收入黑布面的四缝半高靴子,腰横武装带,左右挂子弹袋,头上黑布缠头裹脑……不知内里是否藏着辫子,前清绿营新军的标配。众兵丁在大道两旁各堆了石头,中间横一条木杆,拦着去路。

范英明下了马,隔着横杆向对面的兵丁唱了个喏,客客气气说道:“老总儿辛苦。”

一个官长模样的人隔着杆回答:“什么人呐?”

范英明道:“京城李氏镖局,借过贵地。”

这问答,两边都挑着嗓子,绷着肚子,显得有底气。声音飘到车队这里,在队尾守护的甭想跑三道要白文明低着头乐,每逢镖局车队有情况停下时,白文明就会自动把马头调向反方向,这样便于警戒,免得“后腚”让人包抄了,“每次大镖头都是,合吾,祖师爷留下这碗饭,兄弟我只吃这一线……今儿个也改唠嗑拜年的话儿啦。”同在队尾的苍龙吐月手钩子冯莫存说道:“这不是穿着军装呢么,等夜下脱了,也张口合吾,闭口合吾,你信么?”

前边大镖头范英明继续道:“军爷,行个方便吧。”

“你哪里来的我不管,你有路条子呗?”

“军爷,以前没听见说有过路条啊。”

“大清国,你过府穿州没个官凭路引可走得半步?”那官长模样的人隔着木杆乜着范英明。

“现在是民国啊,前时走过几趟,没有说要路条啊。”范英明挺胸回答。

“你说民国便民国?民国还没开始给军爷们发饷呐。”

碰上了耍混蛋的,范英明只好耐着性子说:“我们挣得也是辛苦脚钱,军爷们行个方便。”

“没人跟你扯淡,去堡子卫所开路条子,否则我知道你是好人还是歹人?”

“这里是通衢之地,我们去哪个卫开条子。”

“榆林卫。”

“我们已经过榆林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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