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1 / 2)

待众人呼喝热闹得尽了兴,高音宝续上方才话茬儿:“王五爷,走镖局子比不得大内有皇上罩着,比如昨晚,且不说把那三十个贼人坏他数人,就算是尽皆屠戮,这三十具尸身如何处置?那店东必得报官,难不成连店家也一起杀?何况那三十人也不会挺着脖子等你砍,蹦出一个报信儿,这一路上咱们甭踏实,回北京城也永无宁日。”

“得饶人处且饶人。”汲井泉补了句。

“庚子年咱们出来,镖局子吃一条线说到底儿讲的是江湖交情,咱们江湖待过,对不起人家的地方多,所以比别的镖局子更尊重江湖,如此而已,才闯下今天的局面。”说完,高音宝把豹枪摘下催马去替换朗嘎打前锋。

一番话说的王五爷挺热乎,但是也有许多不甚以为然,职司不同,一个是广卫,名在庙堂久居江湖;一个是宿卫,一门心思守卫紫禁。这些弟兄说的事,王五爷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是以心推想,能够明白他们的两难之苦。

大清帝国的坍塌,于自己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于镖局众兄弟却是“似曾相识燕归来”。

“上次那几个粽子想借尿遁察咱们的轿车,这次这三十多大粽子也是奔这个来的。”巴喀多济一句话将众人由遐想中拉回来。

“用你废话,江湖镖!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仔细着就是。”范英明瞪了巴喀多济一眼,勒转马,到车队尾巡视。

赶着轿厢大车的汲井泉冲着巴喀多济挤挤眼儿:“抖机灵儿吧?透着你明白!晚上御膳房加菜就甭想了。”

巴喀多济碰了一鼻子灰,自己解嘲道:“晚上爷还是虎骨泡酒吧。”

“你丫想的美,只有骆驼泡的,还坚决不给你和老吉这俩孙子喝。”麻刚突然这一嗓子,把大家又弄得哄笑,王五爷胯下的马儿都感觉身上的大塔在一颤一颤的。

众人的笑声、鞭声,顺着古道在燕山群嶺中穿过,远处山岗上,附骨相随着的南音又起,曲中尽是不屑: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自从闹市当街行刑以来,地面儿上还算安生,没了打架斗殴,行凶杀人的报告。吴大队长很是满意,上午公署衙门又发了嘉奖,派专人送到了巡警大队,另外有公署专员亲笔手书的“保靖安民”四个字的挑山。吴大队长在他那个四墙贴满地图的办公室举行了受奖仪式,对阔海和老卢的断案能力进行了夸奖。临了才想起,问了魏荮安关于林中吊着的几具尸体的处理情况。

“通知了各处保甲,都讲没有丢了的人。法师们讲刚好是个吉日,为避鬼生煞,就都超度了。”魏荮安回答。

“哎呀,多留几日再慎重些嘛!不过法师们选好了日子,超度了就早些往生,这横死之人呐~免生邪祟。”

“超度法事有些香油烛火钱,寺里希望巡警大队尽快报销一下。”魏荮安总是这么不挑时候。

“是,哎呀~这个似乎应该是公署衙门~啊,哈哈。”吴大队长看着过来送嘉奖的公署办事员。

“公署从来不知道这个事啊,还是吴大队长多替政府分忧吧。”办事员挺客气地顶了回去:“大队长辛苦了,兄弟们辛苦了,俄(我)告辞。”办事员鞠躬出去了。

吴大队长脸有些呱嗒,“老魏,让寺里列个清单,咱们不能白使唤百姓。”

“是,大队长。”

“阔海啊。”

“您说,大队长。”

“去年有个案子,寺里山下田产,庄户里有个佃户因着债务和寺里管事的争吵殴斗起来,有这个事么?”

“有,老卢处理的。”

“噢,当时怎么处理的老卢?”

“佃户么,欠债不还,还动粗打人,一条绳锁了,怎么处理的……俄(我)后来就忘了。”

“找找,可能当时鼎革,忙,去狱里找找。”

“好,俄(我)今天就办。”

“对哇,找找,得替民众做主哇,这个债是寺里在大清国时候放的,怎么能民国了还要让人家百姓还呢?”

“对啊!大队长,真太可恶了,这样鼎革还有什么意义。”

吴大队长挥挥手当作决定了,然后展开专员送的书法,念上面的字儿:“保靖安民,好哇,时刻要记住这四个字,阔海儿啊。”

“您吩咐,大队长。”

“把这个找地方挂上。”

阔海接过字,在屋里找地方,四壁都是大队长收集的地图,不知道哪个可以摘下来空出地方挂字。

过了会儿,吴大队长抬头发现了依然举着“保靖安民”四个字发傻的阔海正四下琢磨着自己的地图,又火了:“让他妈你挂外面去,那是给你们看的。”

“是,大队长。”

一上午时间就白耗了,完了差,魏荮安到火车站给李四买了回北京的京张铁路火车票。

“将就些哇,二等座,六个钟点到京师。”魏荮安把票放李四手里。

“这些天辛劳魏兄了。”

“哪里的话,女娃娃还烧么?”

“还得托付魏兄照应,烧退了人还虚着。”李四开始收拾行李。心里有些奇怪:“这严静姝和自己甚的关系?怎么弄的跟托付家里的人似的。”

收拾到自己那玄黓樋棒时李四犹豫了一下,然后捧着来到魏荮安面前:“魏兄,我去去就回,这棒子乃是我起手恩师传下的,烦劳魏兄替我保管几日。”魏荮安点点头,接过这乌沉沉一条短棒仔细打量:“好条杆棒”,他两手分开各执短棒两端,虎口相向,棒头、棒尾各有五寸露出来,魏荮安马步盘稳,深吸一口气,存贮丹田,沉着肩,坠着肘,然后双拳上下左右前后轮番击出,快如疾风……使了一回,一口长气呼出“拳邪?棍邪?”

“拳。”李四回答。

“但伤人的都是棒端。”魏荮安兴犹未尽:“在老营就听说,这如意玄樋前世是阿玉锡的虎贲枪?”

“正是,三巴图鲁,二十二卒,夜斫贼营,万众股栗。”李四慨然背诵。

“挥斥三军,披锐辕门,负重千钧,宁折不弯,好汉子。”

“阿玉锡?”

“枪!兵器通人性,宁折不弯,这枪也是条好汉。”魏荮安赞叹。

“头回听说,棒子也是好汉。”隔壁的严静姝被两个男人一惊一乍的呼喝吸引过来看,人还少些力气,歪靠在门框上。

“女娃娃进来坐。”

严静姝扫了眼李四床上的行李:“李四警爷是要走?”

“三两天就回。”李四脱口而出,自己心中也一热。人家问“走”,为什么自己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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