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后篇)(1 / 2)

李四舒展了一下腰背,先简单察了一下房间,因为在二楼,所以应该没有什么暗道,门对侧一扇窗户,四爷推开向下一望——是旅店马厩,自己骑的“乌骓”也和店里的其它骡马拴在一处,草料还没拌上,那马儿有些急切,“哒哒”地踹着前蹄儿。

毛巾在热水中一过,绞干,往脸上一捂,一股子适意从头面炸裂到全身。李四轻叹了一声,再过热水,再绞,往脸上捂顺势擦脑后和脖子,如是者三,只有热感,没了炸裂的快感,李四便换个热水烫了脚……

脱却风尘,待到楼下,店里伙计早迎上来:“爷是饿了?”

“咱方便吃些,明早赶路。”李四感觉到了伙计的失望,随他来到大厨房,盛了碗面条,泼上些许油辣子,吃了起来。这光景,有几个人吵吵闹闹进了正房要住店。在厨房正“忒喽儿”面条的李四从窗户里看去,认出他们便是村口茶棚子那儿,要“买”自己马的那伙子人。怎么?江湖中人不住下处,来这旅店打尖?又一想,今年这地方上的官厅儿都还没捋明白自己归哪个绺子呢,哪儿还有那么勤谨的人查旅店呢!念及此自己倒乐了,低头赶紧趁着热乎把面条儿扒拉到嘴里。

更交二鼓,李四爷听窗户这边的墙下有人走动的声音。再听,那发出响动的人很是小心,似乎在极力的避免发出动静,但因为是天黑,而且路径不熟,所以“窸窸窣窣”的在所难免。李四晓得,这蹑足潜踪的动静并非店家夜里喂马,定是有了贼人惦记马棚子里的马匹。念及此处,李四轻轻一翻身来到窗下,扒开窗框,借月光观察,隐隐约约,月光地儿里有三个人在向马槽摸着走去。打头的一人伸手便欲解拴马的缰绳,其中一匹正是李四爷的“乌骓”。那“乌骓”有个诨名儿叫——奔宵,也是前朝的军马,御马厩上驷院里有军籍的。因为不甚的听话被革出序列,抛闪在警厅儿马房,做个苦力。平时没人愿意骑它,只李四也是个闲淡人儿,没事喜欢逗弄这黑厮,也经常弄些个萝卜、苹果、时鲜的京白梨与它解馋,马极通人性,寻常一副马中泼皮的鸟样子但是和李四出行倒是尽心竭力。

那黑泼皮见有生人暗里走来,早有些警惕,见不是喂夜草的,反要拔弄它的缰绳,心中十分不快。昂头打了个响鼻,又低头把那前蹄刨了刨。三个人依然不晓事,只当是农家寻常的牲口,有一个还在这黑厮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嘘嘘”两声。那黑泼皮,颠飞过贝勒爷的主儿,哪吃这一套?在马槽间横着轮起身子来,肥胯一撞,险些将拉缰绳的人挤压在石槽上。鬃尾倒竖,四个海碗大的蹄子接着便是上下乱踏,唬得三人忙忙的撒手闪开。

李四爷在窗户后看的暗乐,那三个人被奔宵吓唬了,有些气恼,其中一个人地上摸了个土坷垃便要投那黑马,李四在窗后大吼一声:“哪里的贼人!”

那三个人并不惊慌,大咧咧回道:“夜里出来解个溲,哪个是贼人,休要混讲。”

李四一时也没了话,只把窗户这么开着,瞧着三个人。那其中一个人道:“晦气,半夜抛个山(拉屎)都有人乐意瞧。”

“甭抛了大哥,回去睡觉,晦气,晦气。”另外一个也嘟嘟囔囔,三个人没事似的走了。

李四知道这几个人白天就惦记着自己的马,现在住店是假,盗店里马是真,自己撞破这三人,他们不好下手便以“抛山”为由躲了,但不知道后半夜是否会再次下手,李四不敢大意,手中提了玄黓樋棒,坐在床上调息闭目再不敢睡。

天光渐渐放亮,李四赶紧收拾了行囊,趁着那些人还在酣睡时,提早赶路,免生事端。

往前走了没多远,天已完全大亮,李四爷催马正行之间,看前方大道中,横排站着数人,手中各自执着棍棒刀枪。李四低声对着奔宵的耳朵说道:“我无伤虎意,虎有害我心,辛苦早起儿躲他们,哪知这班贼人比我更勤快,在这里等着。”

那奔宵原是个混不吝的畜牲,见昨夜撩拨自己的人在道中挡横儿,哪管许多!只一头撞将过去,李四心想:时辰尚早,玩玩,松松骨也好。手中瞬间多了条玄樋棒,口中“喝嗬”,双脚一蹬,腿直了起来,身子随着往马脖子上一贴,人马便成了一体……那黑泼皮马借着人威也撒了欢儿,箭似的朝众人踏来,四足捣地,踢溅起尘土好似腾云驾雾一般。

道路中众人,本来打算依常例先与李四爷答钢儿换个切口,再威胁一下,然后相机下手抢马,谁承想这李四举棒为刀,人马泼风也似砸过来。众人发一声喊,急忙让开,飞滚着挤向道路两侧,李四右手以马刀式一抡,两个躲闪慢的,各自头脸上着了一棍,疼得“哇哇”大叫。李四一个冲锋过去,兴致大起,把奔宵的马头拔回转,通马头上,两耳中间瞄准众人,又来了第二次冲锋。这人马连在一起,有上千斤的分量,丈二的高度,再次掼了过去。那些没来得及站起来的人,索性丢了刀棒,就势在土里打滚儿,慌慌闪避。二次冲过,不等李四勒转缰绳,那胯下黑泼皮自己欢儿乍着回过身子,扛着四爷又冲了回来,地上众人暗暗叫苦,滚爬得更远了。

大道笔直,李四再不回马,朗声笑道:“畅快!黑厮,且放过了他们吧,哈哈。”那马也玩够了,前腿一立,接着后腿一踹,一溜烟儿沿官道向张北方向跑了下去。

马刚弯过一个山坳,看到一个人。

竹布青衫、貂皮的帽子,坐在道边一块大青石上,那人见李四飞驰而过长声说道:“军爷,胯着风子潇洒呀,要不要赊把刀带上?前程艰险,手中有刀方好护得身家的周全。”

李四一惊,回头望,问了一句:“你认识爷?”

那人没有搭话。

李四要勒转马头问个仔细,身下这黑畜牲跑得正兴,哪里肯听?李四只得一纵马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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