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帝王心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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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球,太清宫。

赤子敬急匆匆地从传送阵法中走出,他来得太急了,甚至还穿着外出游玩的衣服。可宫内主管礼教的夫子不敢拦太子殿下,这个孩子的视线像一团静静燃烧的火,简直和他暴怒时的父亲一模一样,让人感到畏惧。

赤子敬也没工夫管那些狗屁夫子,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比一切都要重要。他像一阵狂风般掠过漆黑的宫殿,整座宫内的烛火都因他的到来而疯狂地抖动。只数秒赤子敬就来到了御座之下,他压抑着的低吼声震得大地震动:“爹!给我醒来!!”

御座上的男人没带冠冕,没穿朝服,只穿着一身练功服般的黑衣,在权力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他睁开眼睛,双瞳像是阴沉的夜。

“子敬,这是什么打扮。”皇帝说,“你就穿成这样来见爹吗?”

赤子敬将一张无面人的面具狠狠摔在地上:“别管衣服了,你看看这个啊!”

那面具摔在地上,口部自然活动着,将先前严契等人听过的话复述了一遍。御座上的皇帝静静听着,一言不发,直到所有的录音播放完毕。

“哦,这便是你给爹的节日礼物了?”他说,“可你是要用这东西表达什么了?”

赤子敬怔怔地看着静如深渊的父亲,一时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脸因血气上涌而变得通红,努力压抑着的震惊与狂怒,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

“爹,你还有闲心开玩笑?你他妈的是疯魔了吗?!我是要问你这是不是真的啊!”他急促地呼吸着,“我是要问你这场战争是否是你在幕后一手推动啊,爹!”

少年的怒吼声在大殿中回荡,一声声似是远方的雷音回响。御座上的男人回应时的声音与先前没有丝毫不同。

“子敬,你便问了一个不该有的低劣问题。你今年已十一岁了,以你的天资和你的刻苦,你就该能从这声音中听出爹的武道,确认爹的身份……既已知晓结果,你就不该再明知故问。这说明你不信自己的智慧与判断,你以为自己是一个蠢货。

而如果你无法靠自己确认真伪,那就说明你近期落下了修行。你还主动让爹知晓你的懒惰,这岂不是更蠢吗?”

他扫了儿子一眼,淡淡地说:“爹不介意给你一个无用的回答,这是两年之前的录音,是爹亲口所说。现在你知晓了答案,下个月你的功课便要加倍了。”

赤子敬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驱使他来到此处的怒气,惊愕与不解,像是被皇帝生生从身体里抽出了,连带着他的力量也一并离开了躯体。他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连连称是。

“是了,爹,你说得对。我该要信自己才是。日后我会加紧修行……我……我一定……”他猛得抬起头来,“现在是说这些屁话的时候吗!爹你究竟在搅什么了!”

“你想说什么?”重霄皇帝说。

“我们在说秘密战争的事情。在说他杀人和流血的事啊!”赤子敬声嘶力竭,“这场仗打了快要十年了。不知道几千几万人在边境上死了,不知道多少人间接直接地因为战争受苦,到现在世界各地还有为战争而出现的疯狂计划在执行着。他们都以为自己是要保家卫国的啊!结果这一切是你在背后主导的……秘密战争是一场可耻的交易?你眼中的打仗是游戏吗?你以为自己是游戏里的大魔王吗?”

赤子敬激动地挥动着手:“爹你现在就要把这场仗停下来!不能再让人无辜去死了啊!!”

重霄皇帝很有耐心地等他宣泄完了,才从皇位上站起。他高大魁梧的身躯被烛光照着,投出将儿子完全覆盖的,漆黑的影。

“子敬,爹一向以为你是个聪慧有能力的孩子。而你今天的表现,就让爹十分失望。”他冷淡地说,“你以为战争是什么?你以为战争还分善恶,争斗还分高低吗?”

“愚蠢!”他提高声音,呵斥中带着令人无法违抗的威严,“战争是一种统治的手段,是帝国长治久安而必须存在的血。当你的国度在长久的和平中松懈了,痴肥了,犹如在床上等死的病人了,你便要用战争去消耗人口,去祛除污血,用外界的压力去迫你手下的人改变制度,用死亡与流血的危机去逼他们开动脑筋,让这个庞大国度变强。直至战争完成你赋予它的那些任务,你才得以令它结束……用你的权威,智慧,还有你的力量!”

赤子敬被这呵斥声震慑了,一时连想法都没有:“你到底在讲什么鬼话了……”

“你听到了自己不理解的事情,你就打算放弃思考。”皇帝冷冷道,“那爹便助你好好想想。如果没有秘密战争,爹如何有理由提拔新人,将无用的废物赶出朝廷?爹如何能逼着帝国的科技快速发展,追赶合众?爹又要用什么理由才能让梵定界同意释放出最大的离序因子,充实起这史无前例的太学内门来?又要用什么手段,才能让这许多国度间终将被激化的矛盾被控制住了?”

“可……可……”赤子敬声音颤抖,“可这是战争啊……”

皇帝叹了口气,忽然展现怒容:“他妈的赤子敬,你莫非练武练成女人了吗?!你是帝国未来的皇帝,你就要有皇帝的视角!对于平民百姓,战争十恶不赦。而对于帝国的皇帝,倘若‘大局’有需要,战争便是一件你必须去做的事情!”

“你如何知晓这是必须了?”赤子敬同样怒吼,“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做错!”

“用你的臣子充当你的眼,用你的武官充当你的剑,再然后便靠你自己的智慧去判断。”皇帝说,“子敬,你一定要记住。当你成为皇帝之后,便不会有任何人能替你做决断……你要靠自己做出绝对正确的判断,你只能靠你自己!”

靠自己?靠自己决定是否战争?决定20亿人的生活……决定他们的未来,决定他们的命?

20亿人。20亿。赤子敬恍惚地抬起头,在父亲的背后看到了许多许多人,又看到了许多许多的尸体。被手榴弹炸得血肉横飞,被刺刀贯穿心脏,被无常法打得尸体无存,那样多的死亡那样多的血都堆积在帝国的边境线上,却只因为一句话。

因为皇帝决定战争。

“那人们流的血又该如何?在这过程中死去受伤的人呢?他们的痛苦要由谁来承担……谁来?”

他看着父亲漆黑的眼睛。他懂了。

“不。”赤子敬一步步退后,“我不要……我不要让人去死……”

他流着泪哭嚎道:“我死也不做这个皇帝!!我死也不要啊!!!”

赤子敬惊恐地逃走了,他来时气势汹汹地像是千里追凶,走时却如败家之犬,狼狈而逃。

重霄皇帝没说任何话,他重新在皇位上坐下,看着儿子在视野中变为很小的一点,直至消失不见。

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白光,那惨白色的光辉像一颗钉子般嵌在了皇帝的瞳孔上,不但未散还愈加浓重。重霄皇帝无言闭目,将光芒锁在纯黑的眼中。

“不要心急……”他低声说。

皇宫之外,奔走而出的赤子敬,与前来皇宫的另一人擦肩而过。严契没看哭泣的太子,他沉默地走上一级级台阶,直至锦衣华服的老人拦在他的前方。

“严契,回去。”张宏正说。

“不干你事。”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张宏正抓住弟子的肩膀,“但这里是皇宫,我们先回太学——”

严契猛得抽出毛笔,劈手就是一道墨色的狂潮。

“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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