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50章 妥协。(1 / 2)

那个小哑巴 布丁琉璃 11826 字 4个月前

实验室外的长廊冷气十足, 白炽灯投下清冷的光,像是钢筋水泥浇筑的皑皑冰原。

林知言站在原地,一瞬的失神无措, 突然就忘了自己刚才愠怒的源头。

事到如今, 她才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竟然这么简单,对方的一次妥协退让, 就能让她忘记抵抗。

这几年来, 她偶尔没缘由地梦见那一天, 霍述用高高在上的冰冷语调问她:“你在观察一朵花或者一只白鼠前,会经过它的同意吗?”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拥有平等选择的权利, 而不是被欺骗,被威逼利诱, 被监视管控。又或者霍述能认真听一听她的声音,而不是将愤怒的拳头挥向她身边的朋友……

他们之间, 也许就不会走向无可挽回的分崩离析。

诚如霍述自己所说, 解剖一只小白鼠不需要经过它的同意。个人的想法重不重要,取决于对方愿不愿意将她当做平等的人对待。

有时候连林知言自己都忘了, 她到底在固执地坚持些什么。此刻方如梦初醒,她汲汲以求的,不过是一点“人”的尊严。

很简单的要求,只是霍述从来都懒得去听。

她不知道是霍述自己想通了, 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总之两人间那点剑拔弩张的气性,就像冰火相淬的蒸汽一般,嗤地一声蓬开, 消散没影儿。

研究所外种着大片的银杏,此时尚是一片浓荫油绿。林知言沿着林荫道慢慢走着,身边跟着一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她知道, 霍述在等她的答案。

“飞机,赶不上了。”

林知言喃喃,缓缓停下脚步。

她转身,阳光下挺拔的青年,有着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镇定,好像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狼狈。

【你说得对,我的确想做手术,可这并不意味我可以毫无原则地被别人安排。】

林知言还是习惯于用手语和他沟通,那是她的“母语”,是她的主场。

霍述大概被那句“别人”刺到了,眸色微暗,又很快归于平静,等她继续“说”下去。

【有两个我能接受的解决方案:一是我自费做手术,我了解过你们预设的价格,在我目前能承受的范围内;一是你们拿我当真正的志愿者对待,我承担所有受试者应承担的责任,不搞特殊化。】

手语还没打完,霍述已皱起了眉头,对林知言提出的方案相当不满。

林知言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头,继续坚定清明地将手语打完:【你说过,只有站在更高维度观察动物时,才不需要征求它的同意。如果你真的没有把我当做‘实验对象’看待,就请征求我的意见,尊重我的想法,我会很感谢你。】

银杏叶打着旋落下,霍述站在光影交错的浓荫下,很久没有说话。

林知言以为他没听懂,毕竟方才的那一长串手语的确有些复杂。

她正迟疑要不要用蹩脚的口语再复述一遍,就听霍述冷沉的声音传来。

“受试者的测试项目,会有一定的风险。可能头疼恶心,或者身体损伤。”

林知言就知道,之前拾一给她做的那些“测试”,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受试者测试。

【这是我享受志愿者的既得利益后,应该做出的贡献。】

“我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什么?

林知言以为霍述会说点什么,但他只是若无其事低头,很轻地嗤笑一声。

良久的静默,久到林知言要放弃沟通的时候,霍述终于松口。

“我会给你应有的知情权,手术流程照旧。”

林知言脚步一顿,堵在喉间的棉花仿佛一下抽离,呼吸都变得轻松起来。

“谢谢。”她说。

……

正好赶上下一批受试者,林知言的手术时间提前了一周。

和霍述达成共协后没多久,她就住进了一医院的病房,为三天后的手术做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沾霍述的光,原本三人位的病房,此时只住着她一个人。

林知言也没再强求和别的志愿者挤一间病房,以霍述惯于掌控一切的性格,偏执是刻入骨子里的,能做出一点让步实属不易。

手术前一天,阳光不热不燥。

林知言戴着鸭舌帽,散步去医院外的理发店洗了个头,然后让托尼小哥帮忙将双耳后的头发剃掉一片——剃了大概两三指宽的范围,托尼小哥约莫不是第一次为人工耳蜗植入者剃发,手法相当熟练,披着头发基本看不出来异样。

“……麻醉醒了后会很疼,医院晚上没人开止痛药,你自己提前去药店买点备着。哦对了,还有洗漱用品和睡衣,睡衣不要买圆领的那种,术后不好更换。还有呕吐袋也准备一些,可能会头晕恶心。”①

林知言用助听器的蓝牙功能和凌妃通话,将要准备的东西一一记下。

记到一半才发现,里头的东西大部分都有人准备齐全了。她轻叹一声,最后只好逛到药店,买了盒布洛芬。

“妃妃,我到病房了,先不聊。”

林知言手上提着一只小小的塑料袋,对着手机说道。

“那行,你好好休息。”

凌妃爽利地说,“我买好机票啦,今晚飞过来陪你。给你带了惊喜小礼物哦!”

林知言笑着挂断电话,推开病房的门,就见霍述坐在陪护椅上,两名医生和拾一呈扇形围站在他面前,正低声汇报着什么。

见到林知言立在门口,霍述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起身问:“回来了?”

林知言双手抄兜,眯着眼睛看他。

弯起的干净眼眸像是在质疑:你又在搞什么大阵仗?太医院会诊似的。

霍述唇线轻轻上扬,气定神闲地告诉她:“我可没有行使什么特权,只是作为病患家属,确认一下手术细节而已。”

好一个“家属”。

林知言无言,他就是欺负自己没有家属,不会有人同他争这个名额。

林知言将买来的止痛药搁在床头,弯腰时后脑的头发分散开来,露出耳后被剃的轮廓。

霍述看到了,抬手撩开她细软的发丝,试图看得更真切些。

男人的指腹穿过发丝,带起一阵过电般的酥麻。林知言后脑的头皮特别敏感,当即打了个颤,下意识后仰躲开,警觉地盯着霍述。

【秃了,难看!】

有外人在,林知言换了手语和他交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霍述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颇有点初见时那股朝气蓬勃的意味。

“不难看。”

他含着笑低声说,“你就算头发全剃光了,也是最好看的。”

天生的一把好嗓子,最适合说情话,林知言四年前就领教过了。

她提了提唇角,在床上坐下。

他们多久没有这样相安无事过了?记不清了。

得了霍述的默许,一旁目不斜视的医生护士这才陆续走过来,为林知言测量血压和体温。

拾一单手插兜,一手撩开林知言的头发检查了一番,确认剃发范围符合手术标准。

她弯着腰,脖子上挂着的科研人员工牌坠出,微微晃荡在半空中。

林知言这才看清楚她的全名:姚屹,一个如高山般巍峨挺拔的名字。

姚屹,拾一……

两个名字好像全然无关,又似乎带点关系。

“体温正常,身体指标正常。”

拾一单手插兜,一边飞速记录,“这边要和你确认一下,C3人工耳蜗芯片受试者,林知言是吧?”

林知言点头:“对。”

“有没有在生理期?生理期期间不能手术,要延迟。”

“没有。”

拾一拿来一叠厚厚的资料,为她讲解人工耳蜗植入手术可能存在的风险,以及术后要配合研究人员做哪些测试。

霍述拉了把椅子坐下,一边听一边批阅助理送来的文件。他一腿架在另一条腿上,十足的上位者气势,颇有种“监工”的意味。

“……术后会有一定概率局部感染、颅内感染,或者是面神经损伤,也就是常言所说的面瘫。不过我们的技术很成熟,术后引发后遗症的概率远不及一成,你不用过于担心。”

不知道是拾一的哪句话戳中了霍述的痛处,他签字的笔锋一顿,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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