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妈给你拿回去的那个兔子是我不要了的。”

“那些巧克力也是我不要了的。”

“我爸爸说了，是不会让你住到我家里的。”

………

不管她说什么，姜岁初都没什么回应。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透明玻璃门。

最后，她说：“你妈妈说她喜欢我不喜欢你。”

姜岁初手里抱着书包，小手捏紧拳头，指甲无声无息地掐进手心里。她看着透明玻璃里和外婆吵得面红耳赤的李丽云，慢慢垂下眼眸。

声音很轻道：“哦，那给你吧。”

我不要了。

不知不觉间姜岁初走到了小卖部后门的那片树林，等她回过神来转身要往回走时就看见周思晴站在小路的另一端看着自己。

周思晴向她走来：“姜岁初，你不应该感激我吗？”

姜岁初皱眉看向她，不解道：“感激你什么？”

周思晴笑道：“感激我让你见到你妈妈啊。”

姜岁初听完嗤笑一声：“可我并不稀罕。”

说完她越过她准备离开，手臂却被她突然拽住，“姜岁初，你装什么啊？”

姜岁初转身手臂一抬，用力甩开她的手：“别碰我！”

周思晴被她甩的趔趄了下，她站稳后冷笑道：“反应这么大还说你不在乎？你要是求我，说不定我能让你妈妈多去看看你。”

“你知道这么多年为什么你妈一次都不去见你吗？因为我不让，只要我不同意她就不敢去见你。”

姜岁初看着她得意的神情只觉得她有病，她拧眉上前，逼视着她的眼睛：“周思晴，你不要总是这么自以为是行不行。你在乎的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我以前不需要现在更不需要。”

说着她垂眸看向她的眼睛，眼里流露出深深的同情：“周思晴，我可怜你。”

周思晴一把推开她，恼羞道：“你凭什么可怜我！你妈宁愿天天讨好别人的孩子也不要你，你有什么资格可怜我！”

姜岁初被她推的倒退几步，她很快站稳脚步看着她淡淡笑着：“因为我不需要和你一样靠着偏激的方式只为了证明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地位。”

陆祉年对她说过，任何人的选择都不足以让她否定自己。

周思晴是可怜的，她处心积虑、骄纵跋扈不过是为了家里人关注她。她敏感多疑，终日生活在惶恐之中。

这是再婚家庭里孩子的悲哀。

但这不是姜岁初的错，她没必要为她的悲哀买单。

操场上陆祉年调试麦克风的声音通过广播声传来，姜岁初不想和她周旋。

她回头看了眼操场方向，而后侧首看向周思晴。

“周思晴，你在乎的我并不想要，所以我也不会和你抢。但是……”

她停顿了下，抬眸望向小卖部楼顶上的喇叭，等着广播里陆祉年的声音停下后才接着道：“但是我想要的，你抢不走。”

她语气平静却又坚决，像是在平淡地叙述一个事实。

因为她知道，陆祉年的爱谁也抢不走。

说完这些，她转过身往操场方向走去。小卖部通往操场的路是一条两边种满桂树和栀子花的林荫道，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

她感受着摇曳的初夏阳光照在皮肤上温暖的感觉，呼吸间风里已经开始有了栀子的花香。

她边走边微张开手指，风从指缝间穿过。

是自由肆意的感觉。

家长会结束后，学生和家长都要去操场上参加高三百日誓师大会。

舒媛拎着包走出教室就被李丽云叫住住。

李丽云看着舒媛，拎着包的指节泛白，半晌又说不出话来。

舒媛看着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丽云，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李丽云抿了下唇，支吾道：“岁岁她…还好吗？”

听她问完舒媛瞬间有点想笑，“你是岁岁的妈妈，这个话你不应该来问我。”

“我…”李丽云眼睫毛轻颤了下，随即红着双眼道，“舒媛，你也是女人。你应该能明白我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得有多辛苦。我不是不想要岁岁的，实在是……没办法。”

“是，我也是女人！”舒媛厉声打断她的话，“我理解你的不容易。但是我也是一个母亲，我不能理解你因为想要新的生活就抛弃掉自己的孩子！”

李丽云闻言泪眼朦胧地摇头：“不是。我没有抛弃她。是岁岁自己要回奶奶家的。”

舒媛看着她哭的样子深深皱起眉头：“那这么多年你有回来看过她一眼吗？有关心过她吃的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有没有被人欺负吗！”

说到最后，舒媛的声音不禁拔高。

她一直以来都是文雅有涵养的，这是她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失态。

因为她一想到两年前姜岁初那份检查报告，心就止不住的痛。

可李丽云作为一个母亲，首先不是关心姜岁初过得怎么样，而是推脱、逃避为自己找借口。

舒媛知道李丽云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性格有些软弱。以前大家同住大院，她不争不抢的性格容易与人交好。舒媛从小长在书香世家，对李丽云的家庭有些嗤之以鼻。所以那时也就对李丽云多了些同情，可是她不曾想从小不被家庭重视对李丽云到头来也变成了和原生家庭一样的人。

舒媛看了眼躲在李丽云身后的周然，小男孩眉眼间有着姜岁初小时候的样子。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怒气：“如果你不能爱她，那就别打扰她。马上就要高考了，让她安心学习。”

说完她拎着包转身往操场方向去。

李丽云站在原地，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落到地上。

周然看见妈妈哭，也跟着啜泣，“妈妈别哭。”

李丽云看了眼儿子，别过头悄悄抹去脸上的泪。

陆祉年是今天宣誓的主讲人，他穿着蓝白色校服站在主席台上的麦克风前。

姜岁初也是一身蓝白校服，安静地站在班级队伍里望着主席台上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

一如三年前。

陆祉年拿着麦克风，少年磁性却又充满朝气的声音再一次穿过广播，随着初夏柔和的风灌进她的耳朵。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很荣幸能作为学生代表，在这里发言…………”

今天的阳光一如三年前那样明媚晃眼，姜岁初看着主席台上的人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这个曾经她以为不会再有交集的少年，在这三年里给了她最坚定的偏爱。

是他在自己一次次被抛来丢去时坚定地对她说你要来我就等你，哪也不去；是他在自己快要对这个世界失望时告诉她不要因为别人的选择而否定自己；是他在自己迷茫时告诉她人生是旷野，她可以往任何方向去。

也是他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说会给她一个家。

是他让她学会自信、成长和爱自己。

广播里他的声音张扬又有力量：“道固远，笃行可至；事虽巨，坚为必成。最后，我在此祝福各位：即今江海一归客，他日云霄万里人。再见少年弓拉满，不惧岁月不惧风。此去经年，我们顶峰相见！”

“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陆祉年发言结束后，他后撤一步向台下微微鞠了个躬。然后将麦克风交给校长后，转身从主席台边上的梯子走下来。

姜岁初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她看见他迈步走下台阶后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她看见他跑了起来。

蓝白校服被风扬起，细碎的头发在阳光中随着他的奔跑往后露出少年白皙挺阔的额头。

广播里，校长正在做最后的讲话。随着他宣告礼成，操场边上的彩色烟雾直冲云霄。

一瞬间全场沸腾，大家欢呼尖叫着放飞手里的气球彩带。

身边的同学都在欢呼拥抱，有得甚至热泪盈眶。

姜岁初手里拿着一只黄色气球还没放飞，她站在人声鼎沸中寻找陆祉年的身影。

操场上人太多太乱，她一转眼就没看见他人了。

就在她拿着气球准备往他会来的方向走去时，手腕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

随着一道力量，她整个人被拉着转过身直接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腰间被一双手臂紧紧箍住，一只手捧着她的后脑勺。

耳边是她熟悉的声音：“姜岁初，我们在一起吧。”

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人声浪潮中，但姜岁初还是听见了。

很清楚。

她怔愣间，手上力道一松，手里的黄色气球就飞到了天上去。

她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抬眸望着飞远的气球渐渐弯起眉眼。

她抬手圈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声回道：“好。”